49　　很多时候，自己并不知道，当自己面对一件，可能触及此时心境的事情时会怎样。果敢、糊涂，或者愚蠢，往往都会留下遗憾。　　或许遗憾是一种美，但也是一种痛，一种刻骨铭心的痛。真正的痛，除了缄默之外，只有忍耐。　　残酷的现实无情的吞噬着岁月人生，浮云世事又有谁可以预料。感叹世间百态，不如静观窗前，花开花落，仰望蓝天白云，茫茫人海浮沉···　　“10年未见，可还记得故人？”　　当墨子卿轻声道出这句微弱如蚊子的问候时，就连身边的柳时镇可能都没听清。但走廊另一边的阿古斯，却像被晴天霹雳打中一般，死死地盯着那个角落，不敢出声。　　只见从拐角处，慢慢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周身上下被黑色笼罩。只有那满头橘红色长发，为这黑暗平添了一抹色彩。　　“艾文···”阿古斯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的人，喃喃自语。　　阿尔法队员震惊于墨子卿竟然与阿古斯相识，纷纷看向柳时镇。哪知此大尉也是在几小时前匆忙获悉，还未来得及消化。　　“意外吗？”墨子卿在柳时镇身旁站定。　　“真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你。”阿古斯笑了。　　“一别数年，教授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墨子卿也只能回以微笑。　　“阳光温热，岁月静好。你迟迟不来，我怎敢老去？”阿古斯强忍住心中的激动，诉说着当年的老话。　　“岁月无情，我早已变了模样。”　　“怎会？你依旧美丽。”　　“年轻的时候，常常对着镜子做鬼脸，年老的时候，镜子总算扯平了。”　　“你还和以前一样，不，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墨子卿深吸一口气，使劲眨眨眼，尽量不让眼泪过早掉下：“每个女人听到这话，都应该会很高兴吧？你还记得我，我很欣慰。”　　“当然，一切都没有变过。”　　“青山如故，人心早就变了。”墨子卿向他投去幽怨的眼神。　　“可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学生。”　　“早就不是了。”　　“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忘记过你。”　　“我也很想念你，但不该是这个场景。”　　阿古斯看看柳时镇：“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缘分。”墨子卿始终看着阿古斯的眼睛，毫无半点退缩。　　“跟我的缘分呢？”阿古斯有些难过。　　墨子卿眼眶湿润，狠狠地咬着嘴唇，最终仰起头大口呼吸：“既然提到缘分，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什么？”　　“多年前有个人曾教过我，对待叛徒，一定要赶尽杀绝。如果心存软弱，必定害死更多的人。教授可还记得，这话是谁说的？”　　“···”阿古斯深深注视着她，回想起了当年训练她时的画面。他怎会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无言以对吗？是不是因为加入了这个行列，不敢面对？”刚刚温柔的眼神，渐渐变得凛冽。　　“我没有背叛任何人。”　　“没有吗？”墨子卿一指柳时镇：“如果没有他，你当年早就死了，还会有今天的风光吗？”　　金毛从后面站出来：“你说话小心点，我们老板···”　　“还没轮到你说话！”墨子卿一记眼刀扫过去：“还想要另外一只手的话，就给我闭嘴！”　　阿古斯微微皱眉：“是你？”　　墨子卿看了他两秒，似乎艰难的回答：“对。你该清楚，如果不是看在你我的情分上，我怎么可能让他活着回到你身边？”　　“艾文，你这是···为什么非要这么做？”阿古斯揉揉脑门，表情痛苦。　　“为什么？”墨子卿凄惨的笑了：“当年我考上西点，你是如此的为我高兴。你说同样是西点出身的你···特别骄傲。”　　阿古斯看着难过的她，心里渐渐产生了不忍。　　“那时候有位老师教导我，身为一个战士的责任和荣誉，是军人最崇高的气节。请告诉我，一个没有信仰和国家的人，如何理解这句话？”　　“···”　　“告诉我，你的良心呢？你的信仰呢？你的国家和人民呢？”墨子卿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流一泻而下：“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看到流泪的她，阿古斯微微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右手下意识抬起，想要帮她擦掉眼泪。　　僵在半空的手，还是硬生生收住了：“你知道，世人常说如果怎样，但是从来就没有如果。我常常想，什么时候你能来到我身边，和我并肩站立。”　　“···”墨子卿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很想你，10年后的你，让人更加不想放弃。”阿古斯将自己的心思，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　　一直保持待射姿势的柳时镇，在听到这话后，分明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手上的力度暗暗加重，似乎想要随时干掉眼前人。　　墨子卿双唇微抖，微微皱眉。　　“艾文，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当年我···”阿古斯像是鼓起很大勇气。　　“我订婚了。”　　一句话一出，让所有人都看向她。阿古斯满脸不可思议，柳时镇慌乱的眼神出卖了他，姜暮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有些高兴。　　“太让人遗憾了。”阿古斯摇着头。　　“可我又变成单身了。”　　又是一句话，再次改变了所有人的心境。　　“知道为什么吗？”眼泪再一次流下：“因为我的未婚夫死了，被人杀死了。”过了这么久，再一次提起，依然是蚀骨之痛。　　柳时镇震惊的微微扭头看着她。　　什么？这是真的吗？难怪，难怪她总是那么悲伤，却怎么也不愿吐露。这几年，她又是怎样一个人熬过艰难的夜？紧皱着眉头再次盯着前方，心在颤抖。　　“什么？是谁干的？”阿古斯往前一步。　　“叛徒，他被出卖了，被像你这样的人害死了。”墨子卿狠狠地瞪着他：“所以我恨，恨你们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蛋，恨你们这些没有灵魂的魔鬼。”　　阿古斯心疼的摇着头。　　“教授，你教过我那么多本事，请你再教我一次。我该怎么做，才能面对这种仇恨？”　　“艾文，别这样，我也很难过。”　　“不要说虚伪的话，不要让我看虚伪的面孔，至少对我···保留一点真实。”墨子卿微微提高了分贝。　　阿古斯深吸口气：“我们都是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游魂。运气好就长命百岁、荣华富贵。运气不好就马革裹尸、一了百了。若是有人携手相伴，也算是圆满了吧？”　　“那些说着永不分离的人，早已散落在天涯了。走完同一条街，回到两个世界···”墨子卿无奈的笑了一下：“为什么伤害，隔着那么远都能做到，而安慰，却必须在身边才行？”　　“因为我们都需要温暖。”　　“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何苦又来拖累旁人。”伸手将眼前的长发拢到脑后：“你有没有试过被自己人出卖？我有，被妹妹出卖···害死了哥哥。”　　姜暮烟听到这话，震惊的睁大眼睛。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说到自己的家人，墨子卿都是一副绝望的表情。　　“那时候一定流了不少眼泪吧？”阿古斯显然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　　“心已经变硬了，哭不出来了。”墨子卿使劲咬着牙。　　“别难过，那不是你的错。”阿古斯难过。　　“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若男拿枪指着我的时候，我在想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墨子卿冲他大喊：“师兄呢，明明知道自己活不过40岁，却拼尽全力过好每一天。为了有一天能成为无国界医生，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治病救人到死的那天！”　　阿古斯终于流下了眼泪，他最明白他们师兄妹之间的感情。那些年好的就像一个人，谁能料想会有那样的一天？　　“为了除掉701，多少兄弟死在我面前，你知道吗？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我却救不了任何一个。我无能为力的时候，我绝望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墨子卿继续嚷着，毫无顾忌的发泄着内心的痛苦。　　阿古斯心疼的闭上眼睛。　　“他们每一个人都想要好好活着，他们不该死啊~~”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流不完。终于，放声痛哭了：“无论我多强大、多勇敢，到头来依然是无用的。”　　“这些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吗？通过你师父，偶尔会听到你的消息，但没想到，你居然受了这么多苦。”阿古斯怜惜的睁开双眼：“你不该一个人承受，不该压抑自己，早就应该放声痛哭了。”　　“不能承受也要承受，因为我是警察。心中坚守着责任和信仰，这就是我的底线，永远不可以违背。”墨子卿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　　阿古斯笑了：“你果然是最出色的战士，什么都打不倒。”　　“好不容易，都过去了。我跟自己说，没错，这就可以了，也该停了，不再自责跟埋怨。我的人生才过三十年，往后还有更长的人生要走。如果有一天，能够跟他们重逢，至少别让他们看到我软弱无力的样子。虽然我很想念他们，但是我还是走过来了。没错，我要这样对他们说。”　　“很好，你是对的。”　　“可是为什么我都躲到这里了，老天还是不肯放过我？教授，再次听到你的消息让我无比激动，结果却是不得不面对的决裂。”　　“我们不一定要决裂的。”　　“不然呢？你还可以回头吗？”　　“我们一定要对立吗？”　　“你犯了大错，让我别无选择。”墨子卿坚定地看着他，慢慢抽出后背上的□□：“还记得这把刀吗？你亲手打造的。你说它像我，只有我才配用它。我不会用它对付你，不想玷污了这份情义。所以···”　　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攥住刀刃，突然一用力，借助膝盖的力量。只听‘嘎嘣’一声，明晃晃的短刀断裂成两截。　　“艾文！”阿古斯惊呼。　　“我的友好到此为止，我的情义也到此为止。”断裂的短刀扔在地上，左手被刀刃割伤的地方，鲜血缓缓流下。　　“艾文，我们都可以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力，何必活得那么累呢？”　　“永远不能做自己，也见不到阳光。”低下头，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这些年，你还能见到光吗？”　　“暗透了，才看的到光，要有向死而生的勇气。”　　阿古斯苦笑：“是啊，这话我们曾经对你说过。”　　“那几年，你帮了我不少，我也帮你一次。你想的事不会成功，我不会看着你继续走向深渊。投降吧，给所剩无几的人生，留下最后的尊严。”墨子卿真诚的对他笑。　　“战士的字典里，没有投降这个词。”　　“现在，你还是战士吗？”　　阿古斯沉默了，因为在她面前，自己早已将战士的荣誉舍弃。这个问题，多年前就有了一个注定的答案。　　墨子卿也沉默了，为那毫无变化的表情，却能看出对方心里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