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长富正从大门出来，看到长林便先来了通教训：“你干啥去了？娘找你好半天呢！” 长林只是撇了撇嘴，并没明说自己是看着他小姑鬼鬼祟祟的样子跟踪去了：“没啊！就是出去玩会儿！娘找我干嘛？” “我怎么知道？找你老半天了！你出去玩也不知道跟娘说一声？” 被哥哥一阵数落，长林听得有些火了：“哎呀！你烦不烦？平时不也就这样？谁知道娘今天要找我？” 长富有些无奈，又摆出了一副“长兄如父”的架子：“嘿！你！每次都是这样，怎么说话的呢？合着娘不叫你，你出去就可以一声不吭了是吧？” 长林翻白眼，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得了！我懂得！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留下长富一个人在原地皱眉：“嘿！这家伙！每次说他就知道跑！早晚有一天出了事才知道后悔！” 苏月一直在旁边默默扮雕塑，听了这话不禁深表赞同，然后又忍不住叹息：“他原也知道不该的，可惜你娘从来不说，便养成习惯了！” 这会儿，长富似乎才意识到了苏月微弱的存在感：“咦？小姑，你咋在这？” 苏月挑眉：“你才看到我啊？我可是和长林一块回的！” “啊？”长富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得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啊小姑，只顾着教训那小子了！” 苏月也并不在意他的“失礼”，轻轻摇着手里的狗尾巴，学着他的样子教训道：“长富啊！你爹的为人你也知道了，非你娘的话不听；你娘呢，又毕竟是妇道人家，有些事难免顾不到；你是哥哥，记得要多教教弟弟们哦。” 长富点头称是，一脸恭敬。但是直到回到东院自己房里，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明明话说的没错他还会觉得如此别扭——大概是明明比对方年纪大，却要小一个辈分的缘故？是以，听到她那教训的口吻觉得百般不自在？ 当然，他怎么想的，苏月是不知道了，她只是在他走后，在他身后笑弯了腰：哈哈！这孩子，看着老成，其实也挺逗呢！ 这番好心情，直到帮着刘氏做好中秋晚宴又吃完饭还没止住，不禁让看到的周睿有些莫名其妙：“妹妹，今天有什么好事吗？你怎么这么高兴？”看那笑容，从下午见着她起就没见断过，尤其晚餐的时候，笑就笑了，还一个劲往长林长富那边看，害得他还以为他们脸上长瘤子了…… “嗯？没事啊！”苏月双手一摊：“能有啥事？就是突然觉得长富长林挺好玩儿的！”说着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睿听了她的话不禁哭笑不得：“你闲的吧？没事居然去逗他们？信不信二嫂知道了能骂死你？” 苏月嘟嘴：“二嫂是二嫂，他们是他们好不好？好歹是一家人，难道你还能因为你二嫂一个就不和二房来往了？再说了，我觉着他们都挺好的！” 周睿一脸得瑟：“那是！我老周家祖坟葬的好！子孙有哪一个不是好的？”末了，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当然，我是最好的！他们再好，也没我好！” “……”苏月决定不理他了。 周睿脸上笑意未收，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来：“你说你今天抓蛇去吓李小秋那丫头了？” “嗯。怎么？不行？” “行！自然行了！不愧是我周睿的妹妹啊！嘿嘿，连整人的手法都那么像！不过……下次记得，抓蛇这种事情还是让哥哥去做就好。长林说的没错，确实还是五步蛇更合适，就你那小菜花啊，果然丢人——唔，不过你昨儿也说了，你又不用嫁人，没必要担心名声是吧？” 苏月听了他的话，不禁撇了撇嘴：丢的这种人关我名声什么事？扬起手，作势要打，却被他敏捷的跳开：“哎呀！这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咋还生起气来了？” 苏月翻白眼：“我懒得理你！”转身直接回房。 背后，周睿笑的更欢了。 *** 奇峰镇的人一般过节都不吃午饭，晚餐则会吃得特别早，尤其中秋这种阖家团圆的大节，家里爷们铁定得凑一堆喝酒，喝完了吃菜，歇够了再喝……有时甚至能喝上一两个时辰。 苏月不喝酒，吃饭也快，所以吃完晚饭天色还很亮。 周睿会喝酒，但是他年纪小，跟爷爷哥哥们没聊头，所以才喝了两杯吃了点菜就坐不住跑了。 苏月悄悄收拾了小篮子去找他：“小海哥，我们去神女峰还愿吧。” “嗯？还愿？还什么愿？”周睿有些疑惑。 苏月看着他，语气有些嗔怪：“你真是……昨儿才说好的，这才多早会就忘了？” 周睿愣了一下，想起苏月昨天确实提了一嘴说得了那么多人参应该去感谢一下神女娘娘，他也确实说了“想去那就去呗”，不过其实并没怎么上心。 仙人什么的，他素来是不信的，不过苏月想去他也不妨陪着，反正现在吃饱了正好没事干。 感觉到他态度敷衍，苏月皱了皱眉，不过也没强求，只是在山神庙祷告的时候诚心为他告了个罪。 上好香，周睿跟着苏月虔诚的动作依样画葫芦还不甚规矩地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祷告时，眼睛也是睁开的，不住往苏月那边乱瞟。 苏月的神情很严肃，眼睛紧闭着，不知悄悄说了什么愿望——不管是什么，他觉得就凭这诚心诚意的劲，也是该实现的。 然而，事实上，苏月并没有说什么愿望。她只是跟神女娘娘说了几句不能跟人说的话，然后感谢大青山赐予她的厚礼并请她代为感谢帮助她重生的仙人而已。 只是，在祷告完成，准备起身的最后一刻，犹豫一下，她终究还是加上了一句：神女娘娘，谢谢您的教诲，我想……我大概明白我重生的意义了。 不是还债，也不是索求，唯保持本心，顺其自然耳。当然，如果可以，也当赎罪。 *** 也许是再世重生的缘故，苏月对于鬼神之说比旁人更多了几分虔诚：她坚信，这世间必是有神灵的，不然她怎么能够重生？而假如有神存在，那么不用想，鬼必定也就是有的了。 所以，在周睿说他与梁春生打赌要去镇上专为收葬没有陵地人家逝者的乱坟岗过夜以吓唬下他的时候，苏月是坚决反对的。 就算梁春生曾经算计了她，但是她依然觉得不能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万一一个不好，吓出了什么毛病可如何是好？ 经过前世的坎坷，她已经比常人更容易悲天悯人了，总觉得只要不是什么夺妻弑亲之类不共戴天的仇，都没什么必要闹得太过：略施小诫也就罢了，乱坟岗实在会吓疯人的。 不过，她这话一出，立即就被周睿鄙视了，然后长叹一声拍着她的头，语重心长道：“傻丫头，以德报怨是好事，但咱们也得分人看不是？何况，又不止他一个人，你哥我还陪着去呢！” 苏月斜眼：“你刚不是说你准备半路溜走嘛！” “咳咳！半路溜是溜，我好歹也陪着他走了半路不是？而且，你以为他是省油的灯吗？我溜了他还不是跟着也就溜了？” “……”那你们这样赌还有意思吗？ 似乎看穿了苏月的心事，周睿嘿嘿一笑：“嗨！这就是妹妹你不懂了吧？我根本没想着真吓他，不过是想看他认输而已！” “你自己都先走了，还看人家认输？”她真的很想剖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水草还是浆糊。 “唔……这个问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苏月对他们的计划没兴趣，所以对于他所谓“到时候”也就一笑而过了。 但是事实还真的把她吓了一跳：这“到时候”……着实让她有些受惊吓。 *** 中秋节晚上街心戏台有人舞龙舞狮庆贺，喜气洋洋的，和乞巧节盛会也不遑多让。街上，沸沸扬扬的人声中夹杂着鞭炮和焰火的声音，甚是热闹。 苏月从山神庙回来，兴致勃勃地拉着周睿逛了一圈；走到秀水河畔，周睿却往旁边小路岔了过去。 “干嘛啊？”苏月疑惑抬头，望见对面几个男孩子正鬼鬼祟祟地凑在一块嘀嘀咕咕，愣了一会才想起之前周睿和自己说的话：“长林他们在那干啥呢？你不会真想去那什么乱坟岗吧？” 她惊讶之下声音不小，长林听到抬起头，扬手朝她打招呼：“小姑，你要不要一起啊？” 苏月打了个抖：“别！有什么心思，你们自个留着就好！”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中秋节不看月亮，去看乱坟岗，你们闲的啊？也不怕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明珠眨眨眼，看了看明玉：“听到没？闲的你！”说完，停了一下，突然贱兮兮地笑道：“要不你别去了吧？免得等会吓着了还得背你回来！” 明玉扔他一个白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胆子就芝麻点大？我看是你怕被吓着了吧，要不你别去了？” 明珠甩头向左：“我才不！我又不是小姑那种胆小鬼！” 明玉也甩头，向右：“那我也不是啊！我也不！” “……” 被当做不存在般肆意鄙视的苏月在一旁默默无语半晌，抬手一人头上敲了一栗子：“你们两个小鬼！眼瞎了看不到我，还是当我是聋的啊？” 明珠明玉嗷嗷叫着，动作一致地抬手捂着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长林已经抢先插话吐槽：“小姑！你不要每次都说的自己好像很大似的好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呢！” 周睿正走到他旁边，顺手一巴掌招呼到他头上：“她是你小姑，可不是本来就比你大？倒是你，敢没大没小的！” 长林委屈，苏月嘻嘻地笑：“活该！” 谁知笑容还来不及收，那边周睿的巴掌也招呼到了她头上：“还有你！自己就是个小鬼，还好意思动不动喊人家小鬼？存心找抽呢是吧！” “略！”苏月向他扮鬼脸，撇开头看向长富。 长富抬眼望着天，默默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