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礼愕然转首,看到了一张布满凄然与绝望的面庞,黯然的眼中正跳动着一抹红光。
愕然转瞬即逝,沈厌礼面无表情:“我救不了你,松手吧。”
自认为平淡的话语,在消瘦男子听来却比凛冬的寒风还要冰冷。
莫说他本就无能为力,即便是有,又为何要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同情心对山贼来说只是累赘。
“听见没,松开!”
狱卒见那消瘦男子毫无反应,眉头大皱,抬脚狠狠地踹了过去,那手臂颤了颤,却执拗的不肯撒手。
“找死!”
狱卒勃然大怒,手起刀落,半截手臂便滚落在地,血如泉涌。
突如其来的断臂之痛,使得消瘦男子甚至没能惨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接疼得晕死过去,人事不省。
无人关心他的死活,狱卒骂骂咧咧地带着沈厌礼走出地牢,登上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前往陵安城的县衙。
因顾及到沈厌礼的伤势,马车走得不是很快,但还是偶尔有些颠簸。
清晨的曦光带着些许凉意,透过轿帘的间隙照射进来,沈厌礼微微抬眼,双目迎着那束光,心中涌起些许异样。
算算时日,他已经入狱三个多月了,在此期间也不知度过了多少个难眠之夜,每当午夜梦回,总是嗟叹不已,如今得以脱困而出,无论如何也要好生报答那位姑娘。
随着马车不断行进,外面的喧嚣声渐渐大了起来,临近县衙时耳畔已是沸反盈天。
沈厌礼犹豫了下,轻轻挑起轿帘一角,畏葸地打量着繁华的陵安城,入目所见,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令他恍如隔世。
“小兄弟,到了!”
一声高叫过后,马车平稳的停在衙门前。
经狱卒通传之后,三人跨过门槛,沿着青石大道来到县衙大堂门前,两座狴犴石像分立左右,显得威严气派。
在大堂外徘徊着的一名佐吏忙迎上前来:“这位就是沈公子?”得到狱卒的肯定后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转由他来搀扶着沈厌礼。
大堂内,陵安城知县郑远山,于太师椅上正襟危坐,两手拢在袖中摩挲着一个玉匣子,笑得合不拢嘴。
刚来不久的县丞与主薄二人面面相觑,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知县大人究竟是得了什么好处,竟会答应释放那个狼首寨的山贼。
要知道就在前不久,知县大人的女儿可就是被狼首寨的山贼掳了去,不知花费了多少钱财才换回人来,按理来说不论于公还是于私,知县大人都应该宰了那山贼才是。
事实上郑远山确实杀心已决,势必要为女儿出一口恶气,所以当堂下那位姑娘拿出千两白银时,他嗤之以鼻,厉声呵斥。
“放肆!你这小丫头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贿赂本官!依律当杖责一百!不过本官念你年幼无知,不予计较,你去吧!”
当面前是千两黄金时,他瞠目结舌,陷入迟疑。
“这……姑娘这是何必呢,那山贼贱命一条,何德何能值得姑娘豪掷千金相救……”
当一个玉匣子落入手中,里面静静躺着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时,郑远山哆嗦着下令放人,若非他手脚不利索,甚至都想亲自去大牢中接回那个山贼。
心花怒放的同时,又不禁疑窦丛生:这姑娘究竟是什么人?那山贼又是她什么人?
疑问虽有,但也只是埋藏在心,他活了大半辈子,深谙世故,明白有些事情还是不知为好,多嘴多舌乃取祸之道。
“大人,沈公子带到了。”
郑远山尚在走神时,佐吏已经带着沈厌礼走了进来,恭声说道。
沈厌礼偏了偏头,凝聚目力,总算见到了救命恩人的真容。
那是名与他年纪相仿的窈窕少女,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如云似雪,娇嫩的脸庞若粉雕玉琢,精致如画的眉目间尚有几分稚气未脱。
少女长身玉立,身姿翩若惊鸿,眸中隐含异彩,仙子般的人儿,任谁见了也要涌起惊艳之感,生出亲近之意,可沈厌礼与她目光交汇,却莫名的感到几分心悸,似有一只冰凉的手掌拂过他的身体,冷汗顷刻间浸湿了衣衫。
耳中响起一声长鸣,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沈厌礼不记得有人对他说了什么,也不记得是如何走出县衙的大门,恍恍惚惚间像是做了一场大梦,等到回过神时,已是置身于一辆华贵的马车当中。
那名少女就坐在他的身边,两手捧着脸颊,唇角噙着一抹慵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