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香苑？”睿凯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随即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上海弄堂里的女儿都是开明的浪漫主义者，尤其是像楚歌这样的女儿，好不容易逃脱困境，遇到了命中贵人，她不仅怀揣着那份感恩的心，而且枕着对未来的无限遐想，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这是茫然加茫然的等待，等到等不到是一个茫然，等到的是什么又是一个茫然，可除了等，还能做什么？　　睿凯的第一次出现，是临近隆冬的一个午后。　　很突然，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您。”楚歌带着感激的语气说：“杜公子多次提起过您，他视我为朋友，让我倍感荣幸。”　　睿凯没有回答，喝着咖啡，吃一点点心。　　于是楚歌继而用文静的语气说：“冒昧地问您一句，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不错。”睿凯沉静的说：“确实有一件特别棘手的事，不过与你无关。”　　“如果您当我是您的好友，”楚歌的语气变成温柔得非常，她说：“您可以对我说说么？”　　“说起来有些荒唐，”他安详地说：“我有一位远房的表妹，马上就要出嫁了，可突然上个月得了重病死了，现在她的夫家来要人，我的舅姑妈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告与他们实情，即便说了，也恐他们不信......”　　“既然人已去了，就讲明实情，他们应该是明理之人，岂能再闹下去？”　　“他们李家一向是不讲理的，亲事是早已定下的，如今娶不到人，他们肯定是不依的，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另找一位姑娘顶替我那早亡的表妹，或可瞒住。”　　楚歌愣了一下，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但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抑住了她的脾气，她清楚地意识到上官睿凯是有目的而来的，也清楚地意识到这是难以推辞的艰巨任务，她沉默了好一会，说：“这是你的意思？”　　“我并不想勉强你，”睿凯神情庄严而冷淡，“若你愿意，也可以去读大学，不读也不要紧，做些你喜欢的事，我赎你出来，并不是图你报答什么，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楚歌开始沉默，低下头，沉思似地收敛了她一瞬间感伤的表情，睿凯也没有说话。　　这一份寂静，使他感到宇宙的空旷与寒冬的寥落，他站起，踱到窗口，掀起杏红厚绒的窗帘，天空正飘着雪，他打开一点窗门，有森冷的空气掠进来，他感到舒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隐约地听到巷子口的吠声，有些厌恶的关上窗，回身望住她。　　她眼圈红红的，瞳仁却是清澈见底的，能映出人影来，神情反是轻松些，也坚决些，好像完成了一个告别的仪式，从此就开始新的阶段，轻装上阵了。　　她扬眉问：“我要嫁的人叫什么名字？是豪富之家的公子吗？”　　睿凯倒有些意外，本以为她还须犹豫再三，不料竟是如此干脆，他迟疑的说：“李寅成，是名军官，他的父亲曾是统治江北六省的陆翰卿麾下的得力干将，想来他的家资也算殷实。”　　“这样很好，”楚歌说着轻捷地站起，“我愿意代替你那表妹嫁给李寅成。”　　“这种安排或许对你不公平。”睿凯拍着她的肩膀说：“你有权利拒绝我的要求，刚才我的提议仅仅是一时的想法，甚至有些强人所难。”　　“正如你不了解我一样，”她说：“对于我这样出身的女子，能够有一日坐上正经夫人的位置已属难得，更何况这是恩人的请求，楚歌何其有幸？”　　“......”他说不出什么。　　“上官公子，你或许不明白，”楚歌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你替我赎身，我便是你的人，但我知道，我对你不能抱有任何幻想，正因为这样，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能为你分担忧愁，我已知足。”　　睿凯不响。　　她又说：“看着我，告诉我，你有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喜欢我？”　　她似乎真像死别一样的，有一种感伤的情绪点染了她的哀求。　　睿凯抬起头，严肃的望着她，“对不起，当时的心血来潮赎你出来，只是出于朋友的请求，如果不是杜江，我与你不会相识，我想你该去找杜江谈谈，他应该比我更了解你。”　　她微笑着，但这是一种心酸的苦笑，她立刻又低下头，喃喃说：“谢谢你的坦白，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其实李寅成是一位优秀的军官，如果你真得嫁与他，他会好好待你的。”　　她抬眸，晶莹的泪珠在她笑容中浮起，像是清晨的露水在嫩绿的叶子上闪耀。　　“若真如此，我楚歌不再飘零无依无靠了。”她鼻子一阵酸，借着鞠躬俯下首，说：“上官公子，我答应你，明日你派人过来接我就是。”　　睿凯点头，很快地跨到门外，没有再回头看她，但他意识到她还是呆立在那里。　　回到车上，宇晟低声问：“公子，她同意了？”　　“当然，像她这样不明就里全心信托的女人，也只有杜江那样的呆公子，才会怜惜她。”　　宇晟默然，心中骤起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