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四海殿上,郑芝龙看着郑冲,欣慰的拍拍他的肩头道:“我儿委屈了,你赶路辛苦,便先回去歇息吧,明早我们爷俩便坐船走海路,赶去一趟福州,福州知府吴炳此人,还是不好相与的,若真闹到他那里去了,为父亲自去一趟,便可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郑冲应了一声,郑芝虎很是歉疚的上前,朝郑冲长长一揖道:“阿冲,是二叔错了,二叔不该疑心你的。”郑冲连忙扶住道:“二叔说哪里话?也是我老想着一鸣惊人,是以从前都没个正形,才让二叔误会了。若是二叔要赔罪的话,那便请我吃顿酒便是了。”
郑芝虎哈哈一笑道:“好侄儿,只要你不怪你二叔了,莫说是吃顿酒,便是吃一个月的花酒,二叔都请了。”
这话才出口,张灵素狠狠剜了郑冲一眼,郑冲急忙道:“素酒,素酒即可,不吃什么花酒。”众人见了都是笑了起来,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了下去。
回到清乐斋,张灵素神情有些古怪,郑冲跟在后面,看着她那冰肌玉骨的脖颈,忍不住心头暗想道:“适才为何她与母亲都要争着去准备滴血验亲的物事呢?难道她和母亲都是想帮我的?”
到了张灵素房中,郑冲老实不客气的跟了进去,张灵素也没吭声,映雪等丫鬟、婆子也没阻拦。在屋内坐下后,张灵素吩咐众人都退下,郑冲看了便知道她有话说。
“夫君,经过这一趟后,你应该无后顾之忧了吧。”张灵素幽幽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你的血会与老爷的血相溶,但我知道的,你决计不是从前那人。”
郑冲闻言,忍不住一阵头痛,还来,不是都滴血认亲了吗?头痛过后,郑冲有种想杀人灭口的冲动,但此念只是一闪而过,便暗笑自己失心疯了,怎能向自己老婆下手?
当下郑冲皱眉道:“娘子这话何意?难道你认为我在滴血时动了手脚?”
张灵素看着郑冲,目光中满是凄楚之色,缓缓说道:“适才母亲想去准备清水时,被我拦下了,她对我说,在水中加一滴醋。这个法门便是能让没有血缘的两人之血也能相溶,这个法门我也知道,适才我便是想去做些手脚,好替你遮掩。”
郑冲擦了擦额头汗水笑道:“傻娘子,还好你没做手脚,否则二叔让我们俩先滴血之时,非露出马脚不可。”
张灵素眼眶一红,几欲落泪,郑冲丈二金刚莫捕捉头脑,这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啊。当下郑冲急忙搂住她柔声道:“怎么了?娘子?”
张灵素轻轻挣开怀抱,红着双眼道:“我自小父母便教我女诫、三从四德,我张灵素便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我也知道一个女子,出嫁从夫,恪守妇道!可现下我明明知道你不是我的夫君,却一门心思的想要帮你,我,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说到这里,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滚而落,郑冲吃了一惊,急忙紧紧抱住她,任凭张灵素如何挣扎,他都没有松手,口中低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什么我不是他,我又是他的,我是你的夫君郑冲,郑氏的长子!”
张灵素闻言,哭得更是凄楚:“我为了你,甚至连真正夫君的性命都不顾了,你到这个时候居然还不肯对我说句实话?!你海战回来的第二天,我便知道你不是他了。我这次帮了你,害了自己真正的夫君,即便无人知道,举头三尺有神灵,死后我也会下阿鼻地狱,我都做到这般了,却连你的一句真话都听不到么?天爷啊,我居然会想帮着你谋害自己的亲夫,我该怎么办……”
郑冲大吃一惊,原来张灵素早就知道他不是真的,她说得对,从法理上来说,那倒霉鬼才是她的夫君,不管有没有夫妻之事,有没有夫妻感情,从法理上来说,她是倒霉鬼的妻子。
若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假冒的也还好,但偏偏她自己知道了,而张灵素自我麻醉的功夫可不及郑芝龙夫妇俩,她从小受封建礼教毒害,名节这一关好像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很难搬开。她今天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联合奸夫谋害亲夫的嫌疑,她想在滴血认亲时帮郑冲做手脚,这不就是把还在福清的亲夫往死路上推么?
虽然后来她终究没能帮到郑冲,但她确实是动了这般心思,当郑冲过关之后,深深的负罪感便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若张灵素明明知道真相,反而没有半点自责之心,那这种女子的心肠才是最毒的。还好张灵素不是,她的良心还在!
张灵素现在的自责完全发自内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觉得对不住倒霉鬼,觉得自己践踏了自己的名节,觉得自己好像和奸夫谋害了亲夫一般。
知道了张灵素的心结之后,郑冲紧紧搂住她道:“素素,你不要哭,你听我说。你和我才是夫妻,我们彼此相敬相爱,郑氏上下都认同我们的婚姻,适才滴血认亲你也看到了,我便是郑氏的大公子,没有什么能改变的,你还是我郑冲的妻子。没人说你水性杨花,你和我是情比金坚,知道了吗?不要胡思乱想!”
“可,可那人会怎么样?会像二叔说的那样,他会被杀了么?”张灵素渐渐停止了挣扎,偎依在郑冲怀中,身躯轻颤着道:“我们这样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不能再害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