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吴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郑芝龙立时喝道:“冲儿,公堂之上不得胡言乱语!”
杨邦翰也猛朝他打眼色,示意他收回适才的话。但郑冲却暗暗咬牙后朗声又道:“知府老爷,此人所犯之罪,确实无可辩驳,但还望知府老爷念在此人年少无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否免了死罪,从轻发落?”
吴炳冷冷一哼道:“一派胡言,国法岂容私相授受?你退下,不得再说!”
当下郑冲只得轻叹一声,退到郑芝龙身旁,不再言语。堂下一众围观百姓听了却纷纷赞道:“好个仁义的郑家公子,这人想害他,他却开口替这人求情。”“这般心善的富家公子,确实不多见的啊。”“郑公子还是个官,可惜是个武官,否则这般心善之人,管治地方,便是我等福气了啊。”
吴炳也不理会堂下窃窃私语,当堂念了判词,命人犯画押之后,便将昏晕的郑大收监,等候秋决。独杖禅师则由衙役看管起来,待得郑冲那里准备妥当,便协同郑冲一道去少林院收编阖寺武僧。
至此一场闹剧式的悲剧收场,当郑冲看着昏死过去的郑大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走的时候,心头忍不住有些怅然。作为始作俑者,是郑冲自己一手摧毁了这个人,将本该属于这个人的身份、亲情、财富全都抢夺得一点不剩,便连姓名也毫不客气的抢了过来。虽然郑冲是胜利者,但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隐隐有些不安。
退堂之后,吴炳请郑氏父子、杨邦翰至内堂叙话。在内堂各自坐定之后,吴炳笑着夸赞了郑冲一番,在少林院处置之事上,他想的办法的确是照顾了各方面的里子和面子。
少林院没有被封寺,而是去掉了那些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的武僧们,可将平民信众们的不满减到最低。独杖禅师也不用流放,武僧被官军收编,还博个为国效力的好名声,也算保住了面子。而官府则去掉了一块心病,又不会引起民变,也得了里子,保住了面子。
但夸赞一番之后,吴炳便沉下脸来道:“少林院一事上,博文提点得好,让本官免去很多麻烦。但后来怎么就糊涂起来?当堂为那贼人求情起来?”
郑冲一愣,暗想这吴炳还真是变脸大师,刚才还热情洋溢的夸奖自己,怎么一转脸又说起自己的不是来了?当下坦然道:“若按法度,假冒他人,罪不至死,更何况他并未得逞,也没有什么危害。下官也是一时怜悯此人罢了。”
吴炳皱眉道:“做官可不有怜悯之心,这官面上的事,本就是不能兼顾所有人等。他假冒你的身份,虽然未能得逞,但此人终不能留下,否则难保日后不会有人翻出此事来说!你懂了吗?”
吴炳的话已经够明白的了,郑冲明白了。什么是做官?做官就是代表着大多数人的意志去欺凌少数人。或许这话说的有些偏激,但却无可厚非。就好比征三饷,谁都知道三饷是用来对抗满清建奴和闯贼的,但强征三饷,却是苦了自耕农,而放过了商人和士绅们。士绅有功名在身,他们的田地是可以免税的,所以明末做官的人都是在把士绅商贾阶层的意志强加给贫苦百姓。
又好比这趟吴炳重处郑大,他是不希望郑氏因此人而生乱,导致郑氏军心不稳,从而令整个东南海面上再受红夷侵扰。为了八闽百姓,吴炳只能选择杀掉郑大,以绝后患。否则等朝中闽党的政敌反应过来,翻出此案来大做文章,那闽党便会很难受了。
郑冲当下起身来,恭恭敬敬朝吴炳一揖道:“多谢吴知府指点,下官明白了、”吴炳叹口气道:“你初涉官场,当中许多关节厉害还不知道,只望你今后记住,为官之道,在乎守正二字,何谓正?便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事皆为正,旁的细枝末节,即便是再凄惨十倍之事,也皆可视为不见!知道了么?”
郑芝龙也道:“此乃吴知府的金石良言,你当谨记之!”郑冲连忙诺诺应了。
随后郑芝龙与吴炳说起政务来,郑冲听得气闷,便借口起身净手,来到衙门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