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在日本的最后一天,金城家难得热闹,晚宴邀请了跟一生并肩奋斗多年的兄弟,下午要举行隆重的祭拜。 Sophia清晨睁眼,就被送到神社后方的温泉净身,回来一直呆在房间任女侍从折腾。 长发被盘成发髻,遮住一边耳际,上面点缀着樱花发饰,脸上的面膜换了几轮后,开始上妆。 最后,在女侍的帮助下,她穿上工序复杂的“十二单”,门外传来拓也的敲门声。 “yuki sama准备的如何了?” 女侍从连忙回应,“已经妥当。” Sophia被扶着,踩着木屐微晃的站起身,她恼怒的剁剁脚,心里吐槽,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瞬恍惚了,陌生的服饰和发髻。 莫名有些排斥,那种发自内心的抵抗情绪,怎么都提不起舒适感。 她轻叹一声,接过托盘里的衵扇走向门口。门打开,拓也被出来的女人惊艳。 这个中国女人的日式装扮,不论容貌还是形体气质,都是他见过的所有日本女人,无法相及。 笨重的头饰和繁冗的衣着让她格外难受,她第一次老老实实坐电梯去1楼。 Sophia在拓也半弓腰的搀扶下,走向室外。 金城也难得穿着深色的はかま,她看着周围的陌生服饰心里更抑郁,这些完全不像是她生命中曾有过的经历,排斥而陌生。 繁花似锦的服饰,一看就是掷了重金,然而绚丽色彩,却无法暗淡女人秀美的容貌,和腰的比例,娇小女子反而展现出腿长的优势。 轻柔的足步和握着扇子的小手,让她更像精致的人偶,金城敏锐发觉到她隐藏的小脾气,无声笑笑。 这种对民族服饰的抵触,他曾在母亲脸上看到过,他是混血,他从不否定历史留下的印记,承认那些不可挽回的污点。 他向往母亲嘴里描述的美好故土,而父亲则是流派中,少有倾向于中国的。 正因如此,当初父亲才会爱上被拐卖到日本的母亲,穷尽一生的疼爱她。 没想到失忆的女人,竟然会在这种细微的地方表现出违和感。 他不由心里一沉,或许他一直没考虑过的国籍问题,也将横在两人中间。 他上前接过拓也递过来的小手,带着她慢慢走向岛另一面的祭坛,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徘徊在Sophia扇子遮住的微嘟小嘴上。 金城压低声音,“你就当是在演戏,不喜欢就不喜欢,以后不会让你这样打扮了,再坚持一会儿。” 她的灵动双眸投向他,片刻,扇子后绽放出,只有他才能看到的迷人笑容。 精致的眼眉,朱色唇角,纹饰华丽,鲜艳色彩修饰着娇小身型。 泛着淡淡金色的发髻,散落在各处的美,拼接成,他瞳仁里完美无缺的她。 她的美,也被深深刻在金城的心底,刻在他今后漫长的人生中。 祭祀结束,Sophia回房,迫不及待换下沉重的服饰,在浴室里,舒畅冲去身上粘腻的汗,她最讨厌这种触感,让她莫名焦虑。 再出来,简洁大方的礼服已经被挂在衣架上,她笑笑走过去,坐在梳妆台前。 无名指上戴着祖母绿的戒指,被她小心翼翼取下来,用纸巾吸干上面的水分,又用丝绒布擦干净,再带回已有印记的无名指上。 戒面散发着油润光泽,她看着失了神。失忆以来,这枚戒指总是不能离身,即使洗澡。 那种莫名的依赖感让她安心,它一定是那些被自己遗忘的日子里,很重要的东西。 她问过哥哥,只换来金城凝重的苦笑,却没有答案,他说那些被遗忘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太多无解的谜。 就好像,她清晰记得自己叫Sophia,可这个宅子以外的人,却固执称呼她yuki sama,甚至拓也和哥哥,在外人面前也这样。 Sophia上了简单底妆换好礼服下楼去,楼下的晚宴,已经跳脱古老风格,现代装扮和自助形式的餐台落在眼底。 她扶着楼梯下来,厅中人随即朝着她的方向鞠躬,“yuki sama....” 她微笑着欠身回礼。走下最后一层,金城已经穿过众人,出现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出现在楼梯拐角,重磅丝绸的质地,设计简单的宽肩带背心连衣裙,纤细腰肢和风韵上身,被线条完美勾勒。 及膝的立体裙摆下,是白嫩笔直的双腿,腰部后方调皮的巨大蝴蝶结飘带,随着她下楼的脚步浮起。 她是自己见过的,最适合穿白色的女子,单调色彩将女人的精致五官,衬托的淋漓尽致。 唯一让他刺眼的,就是她手上,从不取下来的硕大祖母绿戒指。 价值连城的首饰,时刻提醒金城,这个女人未来的选择,牵制着他的喜怒哀乐,如果他没有查到那些往事多好? 可他还是侥幸的想去拨开那层纱,万一呢?与其让丢失的回忆,从心底撕裂她伤害她,他宁愿赌一把。Sophia攀着他的胳膊走入人群中。 看不出年纪的稚嫩睡颜,印在金城的双眸中,他小心翼翼捋捋她的细碎耳发,像是对待一件珍宝。 三年的朝夕相处,这个女人已经占据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对于他来说,她就是无价之宝。 她陪他经历挫折,他把她捧在手心。可今夜,是她在这个宅子的最后一夜,明天,命运的齿轮将再次运转。 他给这个女人的身份和生活,将不再停止于虚假中,他害怕这样的改变,可如果命运之轮不再次转动,他和她的未来就会是个死结。 金城看着她的睡颜暗自承诺,不论今后她的选择将如何搅乱这份情愫,他都会陪在她身边,给她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 金城轻手轻脚走出去,拓也小心翼翼掩上门,跟在少主身后去了书房,这一夜,注定了两个男人的无眠。 金城一生坐在椅子上,用指纹打开保险柜,里面躺着一个红漆木盒子,他拿出来放在桌上,凝视片刻轻轻打开。 里面的资料,他已经在无数的深夜,翻了无数遍,他甚至能背下每一页的内容。 可是今天,他的手有些颤抖,眼底竟也染上了些雾气。 “竺茹箬”他喃喃念着,这个属于楼上熟睡女人的真实名字。文件记录了他能查到的,关于她的一切。 半年前,金城核对去中国的最后安排,拓也呈上了这份能整理到的所有资料,关于她的出生,折磨她的婚姻,却空缺了她改嫁后的一切。 子桑太太像一个谜,她离婚后的一切被捂的密不透风,动用了所有关系,都只查到她疑似改嫁名门子桑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孕后改嫁,然而离婚改嫁短暂一年多,她就被刺杀,甚至那个杀她的凶手,都已经找不到了,她到底被卷入了什么样的事件。 而她的丈夫,在搜救无果后,没有为她立下墓碑,没有公布她的身份,更没有宣告她的离世。 这个不为人知的子桑太太,竟然就像蒸发了一样,没有人再提起她。 子桑缂独自带着三个孩子生活,绫罗国际在这三年发展的越来越壮大,传闻是因为子桑缂冷酷无情,手段残忍。 盒子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中,一家五口站在阳光明媚的宅子里,子桑夫妇怀里抱着人偶一样五官精致的龙凤胎。 容貌秀气的男孩,穿着精致的小西装,依偎在男人脚边。 照片上的男人,高大威武,容貌俊朗,他身边的女人笑靥如花,眼底都浸着蜜。 那个被冠着妹妹身份,和他密不可分生活了三年的女孩儿。 那个为了他奋不顾身的女孩。 那个牵动他异样情愫的26岁女孩儿。 实际却是快三十二岁,被称为子桑太太的女人。 他的眼眶越来越酸涩,他没有选择,楼上那个被他固执认为是女孩儿的女人,牵动着他的心。 遗失的记忆就像□□,随时都可能触发,伤害她。 而他给她的妹妹身份,却同样扼住了他自己的喉,让他在逐渐衍生出的男女之情中挣扎。 拓也站在金城身边一个多小时了,少主挣扎痛苦的表情让他动容,金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拓也安静退出去,转身走进隔壁属于他的卧室。打开门,打包好的随身行李放在脚边。 他关上门,将自己摔到床上,窗外的明亮月光,洒在他失神的眼底,他慢慢闭上眼。 金城一生是在Sophia替他挡刀苏醒后,萌生了仔细调查的心思。拓也知道,促使金城下这个决定的原因。 她不在乎自己生命的付出举动,带给了男人负罪感,而最隐秘的原因,却是金城已经深陷对她的爱恋,无法满足于兄妹的身份。 只有他和少主知道,这个名义上的金城优姬,只不过是一个落难的中国女人。 少主之所以将自己的未来,安排在遥远的中国,或许就是为了将混乱的人生轨迹拨正。 让她有机会,能作为金城家的女人,陪着金城一生,生活在她的故乡。 这个女人太耀眼,让拓也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不自觉的追随,就像飞蛾扑火。 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拓也对金城优姬的爱,是深厚的主仆之爱,那种爱慕只是基于家族责任。 可Sophia,却触动了,他作为男人最原始的保护欲。 特别是陪她经历了那么多,看到她柔弱却坚韧的本质时,他的心底,也生出了不亚于金城的情感。 然而调查,却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只要调查清楚,就可以配合金城,顺利让她转变地位。 他就可以帮着少主,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金城夫人。 而他,则会小心隐藏着自己的心思,一辈子守护在她身边。 调查结果却让他混乱,不仅是因为她凄凉的过去,和看上去跟实际年龄出入太大的相貌。 折磨他和金城是同一个东西,就是她改嫁那一年,查不出的过往。 他无法查到她是为什么改嫁,又是怎么生下了和离婚时间明显不符的龙凤胎,也推测不出子桑缂和她所有的情感纠缠。 然而,这些未知数,也随着她被蓄意谋杀而掩埋。拓也不知道,那个叫子桑缂的男人到底把她当什么。 为什么会娶她,为什么又将她的存在,甚至她的死亡埋的那么深。 难道,她的遇刺是他安排的?或许这样推算比较合理。 日本的某些特殊阶层,也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利用女人,女人生产后被抛弃,甚至被杀害。 可那张照片,Sophia流露出的爱慕,却是真实的,难道,她真的爱上了一个,视她如草芥的男人? 如果是这样,他们又怎么敢揭开女人的伤疤,她三十多岁的年华未免也太伤感。 揭开了怕伤害,不揭开,受伤的却是金城一生。 难道只能让少主把自己的情感,禁锢在这种畸形的虚假身份里?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她和子桑是一对互相爱慕的夫妻,或许是有什么特殊原因,让他们生离死别。 毕竟当初,他们主仆救起她的时候,女人已经奄奄一息,或许子桑缂真的认为她已经死了,而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封锁消息呢? 可如果是这样,她知道了一切,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金城,投身爱人的怀抱,这样对金城一生,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拓也焦灼思索着,选择不深究,一旦她在未来的某一天恢复记忆,那他们岂不是成了,装聋作哑,伤害她的可恶存在。 那时候,他们该怎么面对她,会出现的结果却依旧难以避免。进退两难的选择让拓也退缩。 可金城,依旧决定去中国定居,面对一切,帮着她找回原来的自己,这样的勇敢,内心又将遭受怎样的折磨? 拓也不敢再想下去,他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懦弱,不像少主那么坚强,敢于面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