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凤仪宫此时格外的静谧,明黄色流云罗帐如流水般的静静垂下,随即便圈出一个小天地,此时萧婉婷伏在皇帝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皇帝明黄寝衣上的龙纹刺绣,只是含笑不语。
皇帝本就没有睡意,便笑着说道:“皇后一向最是端庄稳重,怎的今日对朕这般的亲昵呢?”
萧婉婷轻笑着说道:“皇上眼中只看见臣妾端庄,就不许臣妾依赖皇上吗?”
皇帝将视线投至帐顶,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的说道:“朕从前只知道皇后端庄,在后宫为朕分忧,。不过见惯了皇后一力专断的样子,这般小女儿姿态倒是难得了。”
皇后闻言蓦然片刻,随即便笑盈盈的说道:“后宫女子,难免争风吃醋的小心眼多了,臣妾若是再不稳重,岂不又失偏颇,白白叫人看了笑话。”顿了顿继续说道:“皇上的意思,是嫌弃臣妾今早提议将惠淑妃的居所安排在绛紫宫,有失妥当吗?”
皇上轻扯嘴角,松开被萧婉婷倚着的肩膀道:“皇后乃是六宫之主,后宫的事情自当是皇后决断。皇后的提议,朕自然是不能不准的。”
皇后萧婉婷心头微凉,不免含着几分委屈的说道:“皇上这样说,真是折煞臣妾了。难道臣妾跟随皇上多年,皇上还不知道我的性情吗?臣妾不过是以为,今日皇上抬举德贵妃,自然是百般恩宠,而德贵妃也确实温和娴静,也受得起这份抬举。只是惠淑妃就不一样了,从前在王府时,位分极高,性子极傲,如今被德贵妃压了一头,到时候难免心气不顺,与人起争执,不若将她安置在安静些的地方,也好叫她静静心。等她心气平和下来,皇上在厚赏她就是了。”
皇帝的手轻抚了一下萧婉婷的头发说道:“皇后果然思虑周全。”
皇后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伸手揽住皇上的手笑意盈盈的说道:“臣妾的愚见,怎么比的了皇上的圣明?往日皇上一向称赞惠淑妃恭谨勤德,德贵妃端淑娴静,怎么今日给惠淑妃的封号是淑,给德贵妃的却是德呢,这个臣妾还真是不懂了。”
此时隐隐的有风吹了进来,账外的青花折枝花卉纹八方烛台上的烛火扑哧的晃了晃,映着被风拂动的帐幔,如水光潺潺,明灭不定。而此时皇帝的脸色也是晦暗不明的光影,有些漂浮不定,他的笑如天边淡淡的薄云一般,只听他轻启嘴唇说道:“朕不过就是随手指了两个字罢了。”随即低下头看着萧婉婷说道:“朕特意嘱咐了内务府,皇后布置你的凤仪宫,可还满意?”
萧婉婷笑意愈发的浓烈,仿佛外间烛台上的烛火一般明艳动人,她道:“皇上在后宫的第一夜便是留宿凤仪宫,这对臣妾便是最大的用心和恩宠了。”
皇上轻轻的拍了拍皇后的肩膀,声音低沉下去,却依旧透着眷念和温柔的说道:“朕的用心用意你能懂是最好的。你是朕的皇后,一向贤良淑德,后宫的事儿有你打理,朕也能放心了。”
出了丧,也行了册封礼,嫔妃们不在是一味的素服银饰了。明月早早的换了一身水蓝色裙装,衣襟处绣着点点的小百花儿,如她的人一般,清新干净却又不夺人眼球。自然了,这也是她一贯的生存态度。
明月照常来候着微微,又陪着一起用了早膳,才一同前往凤仪宫向皇后请安。
皇后的气色极好,又加之精心修饰过的容颜,换上牡丹蜜色折枝蝴蝶的宫装,头上端正的发髻上簪着点翠凤凰纹头花,旁边是银翠玛瑙朱钗并着几朵珍珠绢花而已。虽然简单,但也大方爽朗,一大早二皇子就被乳母抱过来了,皇后就显得愈发的高兴,因此嫔妃们也热闹了不少,说笑这二皇子又壮实了或者是又聪明伶俐了。
唯有佳婉仪打量着皇后的一身打扮,笑盈盈的不说话。萧婉婷察觉到,便笑着道:“素日里这佳婉仪是最爱说笑的,怎么今日反倒不说话了,可是我这凤仪宫拘谨了你?”
花雪妍忙笑着说道:“嫔妾是看娘娘身上绣的花朵,虽然绣的少,可看着便觉得真是清爽大气了。”
萧婉婷略略抚了抚衣裙,含笑道:“佳婉仪一向是最爱打扮的,本宫倒想听你评说评说呢。”
雪妍忙起身行礼,如风中杨柳一般,细细说道:“嫔妾看娘娘的身上的折枝花只绣在了领口和袖口,衣襟和裙摆全是布料本来的纹样。像是前朝最时兴的绣法。那时候往往以衣裙上绣疏阔大气的图案为美,用的也是京绣手法,讲究大气连绵,福贵吉祥。而时下宫里最兴的,是用轻柔飘逸的绸缎,追求轻盈拂动之美,往往是在袖口,领口,衣襟和裙摆上都绣满花样,用的也多是江南的绣法,用金丝银线和珍珠薄薄的织起,虽然看着花枝繁多,但追求越柔越好。如今看娘娘这身装扮,朕是颇有前朝风骨了。”
众人听雪妍娓娓道来,在看自己身上的裙装,虽然颜色花色各异,但比之皇后身上的绣花而,用金丝银线和用珍珠点缀的,果然是轻盈精巧了许多呀。
皇后听她说完,不由的感叹道:“同样是穿衣打扮,本宫一直觉得佳婉仪细致,如今看来,果然是没有看走眼,能察觉到本宫的心意。今早起来,本宫看内务府的账目,才发觉每年后妃女眷们裁衣绸缎之数,竟如此庞大。本宫身上的衣裙虽然绣花儿,但是花枝疏落,只是在袖口和领口点缀,又是宫中婢子和普通衣匠都能绣的花样。而你们所穿的,多是轻盈或是柔软的江南织造苏州织造所进贡的,加上这种绸缎制作手法难得,其中所费昂贵。而在后宫中所穿的装扮,必定会被民间追捧,由此攀比成性,使得京中所费衣料飞涨,就连绣工也愈发的昂贵,长此以往,宫中宫外,岂不是奢靡成性,这又如何了得?”
萧婉婷一字一句的说下去,虽然脸上依然是和煦的笑容,但是众妃们哪能不懂她的意思呢,因此都垂首不敢多言。唯有容昭仪不明就里,赔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皇上常说,先帝和圣祖爷励精图治,国富民强……”
萧婉婷淡淡一笑,伸手取过案几上的茶盏端在手中定定的看着她说道:“民间有句俗语,叫富不过三代,就是国富民强,后宫也不宜奢靡过度。否则老祖宗留下的基业,能经得起几代挥霍。不过话说回来,容昭仪你如今刚诞下三皇子,皇上看重,自然是要靡费些也是情理之中。本宫不过就是拿自己说话罢了。”
当归在一旁会意,立刻上前往皇后茶盏中添水说道:“可不是吗,昨儿皇后娘娘就吩咐内务府了,以后凤仪宫的东西,顶多就是鎏金的或者寻常珍珠,最好的银器,赤金,东珠南珠等奢侈之物是一点都不许在用了。”
阮欣儿淡淡的一笑,看着自己手上的镶翠白银的护甲说道:“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自然是听的。不比容昭仪妹妹,有了三皇子,这说话做事自然是底气些,如今到底是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