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朴实无华的固执令人好气又好笑,溢出的善良不逊于玫瑰的芬芳娇艳。冯大芸站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孩子递向我,目光净是慈母般的爱怜。再见我,她破天荒腼腆了一次,道:“公子,铁柱这小娃娃很乖的,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我呵呵一笑,颔首谢她:“借大姐吉言。”言罢伸出双手,顺着她的动作去接孩子。 冯大芸稳稳抱着,眼睛紧盯着小人儿,可孩子已经送到我臂弯了,她仍旧是不松手。那不舍的神色竟让我徒生几分罪恶感,好像是我要抢她的孩子。 额前划过条条黑线,我提醒道:“大姐,太夸张了啊。” 冯大芸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我,一吸鼻子,流下两行清泪,千叮咛万嘱咐,音色如雨打梨花:“公子,你可要好好对咱们铁柱呀,别再把他送别人养了,别人没我这么好。这孩子命苦,没有娘亲,从今往后,我就是他的娘亲。公子,有时间,带他回来看看我啊。” 我连连答应:“会的会的,谢谢大姐。” 她哽咽的点头,心满意足之余,语重心长道:“公子,以后你要再生小娃娃了,还送到我这儿来,好吗?” 我原本心情晴颇佳,闻她此言,陡然一震,不由得寒毛四立。 “公子,我连你下一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啦,绝对威武大气,你有兴趣听听吗?”冯大芸忘却了分别的忧伤,眸子生了珍珠儿般,竞放华彩万千,她希冀地看着我,跃跃欲试。 我更惊悚了,抱着怀里的大胖小子,疾疾仓皇后退,左闪右避,唯恐招架不住她的连珠妙语:“不了不了,冯大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且先走一步,你保重身体啊,回见,回见。” 冯大芸见我要跑,马上急了,“哎”了一声后,拎起裙子追我,但又追不上我,只得在身后扯着嗓子高喊:“公子,公子!下一个若是个女娃娃,就叫美丽,是个男娃娃,就叫铁牛!你觉得怎么样啊?啊?” 我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又听她隐隐约约一声长嚎:“我的铁柱啊。” 我的佛陀啊! 深感庆幸,我父母当年虽是盼我出落的亭亭玉立,但还好腹有诗书,没有如冯大芸般,直接起名叫我美丽。 一阵后怕,呼了口气,摇摇晃晃的捏诀,抖落满身繁杂,驾云准备去找顾晴午。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仿佛是走了一个丰满的圆。百转千回,啼笑皆非。这是命,也是百川东到海的缘分。 晴午家的小院儿鸟雀叽喳,蹦哒在枝丫上欢快无比,昨夜应是下了场雨,今儿阳光高照,泥土芬芳,一切譬如新生。我心情也变得大好,逗了逗怀里的小上善,这孩子扑腾着小手朝我笑,眼珠儿黑亮黑亮,灵气十足。 敲门后,等待片刻,顾大娘憔悴的面容先映入眼帘,见来人是我,她忙乱的后退一步,又咬着银牙,硬生生将在眼窝里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 “夫人!”她伏身,痛心疾首的唱了个喏。 她这般形容枯槁,我心觉不妙,朝屋里瞄了几眼,将她扶起,问:“大娘快起,晴午呢?” 她垂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终忍不住泪落腮边,抬起衣袖,轻拭泪水,回道:“夫人,你走后不久,晴午……她也悄悄的跑了。” 原本的哭啼抽泣,因一句陈述忽而哀恸大悲, “夫人,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晴午她那个样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我这为娘的可怎么活呀!” 我绞紧眉头,亦是心焦,好言安慰着,问她:“可有派人出去找寻?” “找了,找了。”顾大娘掩面,抹一把眼泪,哭的更伤心了,“没找到啊。” 眼见她近乎崩溃,我于心不忍,想来此事因我而起,万万不可置之不理。欲将她扶回堂屋,怀里的小上善突然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那哭声嘹亮清澈,一下子将顾大娘的哭声压了下去。 而顾大娘这才注意到我怀里的孩子。 她颇为意外,不觉收住了泪水,指着上善,问:“这孩子……” 没有必要隐瞒她什么,边轻哄着上善,边回答道:“实不相瞒,顾大娘,这孩子就是晴午朝思暮想的梦中人。他原本是天上的官,后因触犯天条,被贬下了凡,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解释着,我忽然有些顿悟。一窍通,七窍全通。深吸了口气,看着怀里上善,一阵咋舌,莫非,此人也是个痴情种? “什么?”听说与女儿有关,又是这般经历,顾大娘被惊得合不拢嘴,诧异中甚至一脸懵相。 “来不及多说了,大娘,这孩子暂且交由你照料,我去找晴午。”将上善递到她怀里,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希望她能够完完全全信任我:“好吗?” 顾大娘抿着唇,看着孩子,又瞧了瞧我,泪水悄然滑落,少顷,她努力的点点头。 “多谢夫人。” 我转身,欲离去时,想到了什么。当即回头,补充了句:“这孩子,他唤作上善,上善若水的上善。”眨着眼睛,稍作停顿后,轻道:“姓岳。” “哎,好。”顾大娘双眼发红,将孩子又抱紧了些。“夫人,老身就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我给她一个信心满满的眼神,也不再多留,两相辞别后,捏着诀,驾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