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知行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闻到的是满鼻的消毒水味,听到的是不太清晰的哄乱人声。
反应了一瞬后,他意识到自己在医院。
原来他已经到医院了啊。
他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谁带他来的?
这些问题他都没印象。
他在靠窗位置的病床上躺着,适应了一会后,转过头看向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
浅黄色的晚霞和深蓝色的天空相接,两种颜色交相辉映。
之后,它们会逐渐交融慢慢隐匿,消失于黑暗中。
惠知行动了动手,撑着身体想从床上坐起来,但发现手疼胳膊也疼,再加上他也没有力气,便没坐起来。
躺在床上歇了会儿后,掀开身上的病号服一看,都是淤青,虽然他身上的伤基本都被处理过了,但还是很明显。
万幸的是,他没有受太重的伤,甚至都没有骨折,虽然有些许冻伤,但也不严重。
在雪地的时候,虽然伤口也疼,但因为又困又冷,再加上情况紧急,他就也没有特别注意身上的伤。
如今躺在病床上,安逸下来,才发现全身上下都很疼,不动时不明显,一动时就忽视不了。
又缓了会儿,他刚想拿出手机看一看时间,就想起他的手机在雪崩的时候已经丢了。
对了,江放呢?
他被送到医院来了,江放去哪了呢?
惠知行忙转头朝病房内的其他空间看去,这才注意到他临床的帘子后有人,他听到了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
因为拉着帘子,他不知道旁边的人是谁。
但是,隔壁床位上的人喘息声却越来越重。
而且,不平稳的喘息声中还伴有轻微的呢喃声。
惠知行觉得这声音有些像江放的,顾不得疼,挣扎着坐起来,伸手去够帘子。
将帘子拉开一角后,他就看到了隔壁病床上躺着的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神情紧张中带着恐惧的江放。
江放的额头上有微微的薄汗渗出,脸色惨白,头在不安稳地摇晃着。
惠知行觉得江放应该是做噩梦了。
只是,江放嘴里的呢喃声他听不真切,所以不确定。
过了一会后,江放的声音大了些,他听清楚了,只有两个字,是“停下”,江放嘴里一直在重复这两个字,声音越来越大。
惠知行的眉头也紧跟着皱了起来,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江放,就听江放惊恐地大叫了一声“妈”,然后陡然睁开了眼睛。
虽然睁开眼睛了,但她的思绪还没有回归,眼里没有焦点,喘息声未停,仍然心有余悸。
片刻后,她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液体流出。
这是惠知行第一次见江放流泪。
明明只有一滴泪,明明没有声嘶力竭,甚至没有神情悲怆,但就是这种静谧中的挣扎宣泄让他看得心疼。
但只是微微的顿疼,不仔细察觉甚至都察觉不到。
他觉得可能是全身上下都太疼了,所以他出现了错觉,觉得心也疼了。
江放躺在床上静静地睁着眼,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有眼泪静静地滑过脸颊没入发丝耳际。
这样的江放莫名地笼了一层悲伤在身上,惠知行第一次在江放身上见到这么低沉的情绪。
他没敢出声,不敢打扰。
半晌后,江放自己回过了神。
转动着眼睛看了看房间的布局,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走廊里乱哄哄的声音。
是医院。
她太熟悉医院的构造了,虽然她去医院的次数不多,在医院待的时间也不久,但每一次对医院的印象都深入骨髓。
她不喜欢医院,很不喜欢。
她撑着床,坐起来,惠知行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输液贴。
江放目光一瞥,看到自己左手上输液贴的同时,也看到了隔壁病床上的惠知行。
惠知行跟她只有一帘之隔,阻隔两人视线的床帘被惠知行拉开了些许,他们只要一转头就可以看到彼此。
江放顿住了一瞬,立刻将自己的脸转向另一边,抬手擦掉了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痕。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流泪的一面会被别人看到。
惠知行咳了一下,也觉得自己不太厚道,未经江放允许,就看到了她无助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