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城是群山环抱中的一座小城,四面环山气候温和,非常宜居。不过城市不算现代化,远远比不上澄江的发展程度。萧阔到达商城的时候是上午时分,人们忙忙碌碌,街上一派浓郁的生活气息。 百顺旅馆在一处着实不起眼的小街上,小街本来不宽,被小摊贩占去了一半的路,推着自行车和摩托车的行人偏又时时停下来买这买那,再加上一两个拉着孩子的,那喧嚣拥挤实在是了得。萧阔也是不住停下来打听,终于看见了百顺旅馆那挂的已经有点歪斜了的招牌。 门面很小,进门处只容下一个接待的台子,一边就是楼梯。台子后面坐着一个大姐,看萧阔进来上下打量个没完,半天才说,“你干嘛?”萧阔自小出门,在外住宿都是跟着父亲,从来没有遇见过旅馆是这个架势的,还以为走错,“我住宿。”大姐继续以欠她钱没还的语气说,“身份证!” 大姐拿着萧阔的身份证,又把萧阔死死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了一声,“你就是萧阔啊,想见大仙姑是吧?在这住满三天我们就会带你去见的。”说完又嘲讽的加了一句,“小心点啊。” 大仙姑?萧阔虽然第一次听这几个字,但是心里却并不疑惑,他知道他要走的路就是遇见各种未知。走到楼梯拐角处一个身影从上横冲直撞了下来,差点把萧阔撞的滚下楼,那身影还哇哇大叫着什么,仓皇出了旅馆。萧阔听见接待的大姐冷冷的笑声。 这是一间诡异的旅店,萧阔走在走廊里,已然有了这种感觉,窗外的浮世喧嚣与这里已隔了莫名的屏障。忽然,一盏灯毫无征诏的又杳无声息的掉了下来,几乎就要砸到萧阔的头顶时萧阔不经意的微微偏了一下头,那灯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楼下的老板娘竟然没听见一样,毫无反映。萧阔和老板娘一样,像没有看见一样径直走向房间,打开房门。 屋内四白落地,麻灰窗帘床单,简单桌椅,和一般旅馆没有什么不同。门还没有关上,门外传来很大的说话声,一个男人哈哈大笑,“别说住三天,住十天老子也不怕。谁敢动老子过来试试,别说是人,鬼我也不怕。”另一个男人声音比较低些,“仙姑仙姑,当然得装神弄鬼。”两个男人走过萧阔的房间,往里看去,一个说,“小兄弟,你也是刚来的?到着来的都是奔着大仙姑的名头来得,相逢是缘,走一块吃饭去!” 紧挨着旅馆就是一个小餐馆,餐桌都摆到了路边,三个人就着路边的餐桌坐下。大声音说话的男人是个退伍兵,声称天不怕地不怕,找大仙姑是为了治自己的风湿病,另一个男人是个报社记者,来得目的却是要揭穿大仙姑骗局,弄个好材料写文章。萧阔只说是求大仙姑找个东西,并不多说话,那两个人却是一瓶啤酒一瓶啤酒的干,记者很擅长和人聊天,退伍兵又是爽朗的人,两人聊的十分尽兴。退伍兵问记者,你这一个月得挣所少钱啊,脚受伤了还舍不得回家休息。记者脚上包了布,穿着个拖鞋。那只是简易包扎,拖鞋也是旅馆里的,萧阔猜那一定是到旅馆后受的伤。他猜的不错,记者也说那是到旅馆后被房间里床地下一个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估计是老鼠。萧阔说,“我看你回去吧,这伤的去医院处理一下。”记者见他终于开头,就打算凑过来和他聊,正这时,不知从哪里忽然窜来一只大黄狗,这狗来得着实蹊跷,这么拥挤的小窄街,竟然事前没有任何征兆就已经箭一样窜到了三个人的桌子前,猛朝萧阔扑上去,萧阔条件反射般的蹬椅子窜上桌子。这饭馆因为在屋子外面放了桌椅,所以也在店门口搭了个简易遮阳篷,萧阔就一把抓住遮阳篷顶的杆子把自己吊了起来,那狗凶猛异常,连扑几下没有扑着,转头又朝记者咬去。记者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待狗已经超自己扑来才想起来跑,可是因为脚上有伤,又跑不动,活生生被扑在身下撕咬,叫声撕心裂肺。萧阔吊在梁上正焦急怎么救这记者,只见退伍兵已经从别处找了一把铁锹跑了过来,朝大狗猛拍,大狗回头扑向退伍兵。这退伍兵果然不愧是部队里历练出来的,一人一锹单挑一条大恶狗,面无惧色,几个回合下来,把大狗打得晕头转向,这时饭店的几个男服务员也找来了家伙上来助阵,虽然都面带怯色但是毕竟人多了。 大狗给打死了。萧阔悬在梁上看着地上一摊摊的鲜血,心里想着的却是这狗来得蹊跷,就如那忽然掉下来的灯,恐怕一切看似无心实则有意。众人一起料理现场,萧阔和退伍兵架着记者去了医院。记者伤势不轻,打了狂犬疫苗,缝合外伤,留院观察,大仙姑之事自然无法继续了。退伍兵古道热肠,要在医院多照顾记者一会,跟萧阔说,“小子,你先回去吧。”萧阔见已经没什么事了,就先离开了医院。 此时已经是日落了。萧阔往旅店走,路过刚才被猛狗袭击的那个小饭馆,小饭馆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切如常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角落的垃圾堆里,那条大狗的尸体和垃圾一起躺在那里,悄无声息。萧阔不由得心生怜悯,生前凶猛死后如此,无论人兽到底都是一条生命,更何况,它很大可能是受人操控。萧阔在路边杂货店买了个大编织袋,将那狗装了起来,又向饭馆借了一把铁锹,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离开了人群寻了一处荒凉的地方,挖了个小坑把狗埋了。抗着铁桥往回走,已经是夜里了。 小土路上没有路灯,四周也没有一丝的灯火,风将云不时吹过月亮,月色就变得忽明忽暗起来,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萧阔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忽然一个声音唤,“萧阔”,那是一个听起来格外清晰的女声。萧阔没有回头,看地面瞥见自己身后多了一个影子,大约是个人的模样,却竖着一双长长的耳朵。那声音又唤他的名字。树叶萧索,月光明灭,那长长的耳朵一颤一颤,声音如萦琐在耳边。萧阔判断那是一个尚未修炼成人形的兔子精。那兔子精第三次叫萧阔的名字,萧阔低声说,“你去吧,别自毁修行。”萧阔的声音在兔子精听来,比今晚的月色还要凉,跳跃了几步,兔子精钻进了树林。 萧阔不怕妖精也算正常,家里有一个五百年的九尾狐常伴左右,还养了两只鬼,就算在外面遇见陌生的妖精和鬼也不会有多害怕。这妖精怕萧阔也不算奇怪,萧阔的母亲亲手绘过两枚天界护身符,一枚给了青姨防身,一枚萧阔贴身佩戴,彼时青远遇到那六百年的蜥蜴精,就是因为天界护符,蜥蜴精才不能伤她分毫。其实即使没有天界护符在身,只因萧阔继承了母亲的血统,那未成人形的妖精也未必敢伤害他。 萧阔回到旅馆,走上二楼,看见退伍兵一个人青筋暴跳的在走廊吵嚷。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退伍兵从医院回来后很疲乏,打算早点睡,刚睡下门外有人敲门,出去看却没有人。就这样,奇怪的敲门声不停响起,把退伍兵敲的大怒,躲在门后,等那敲门声响起,通过猫眼却看不见人,下次敲门声又来,退伍兵飞速开门,门外却还是一个人没有。敲门声连续不断,退伍兵干脆在走廊里到处找那敲门的人,情绪暴躁,边找边骂。 住满三天就可以见大仙姑,这三天却着实不好过,才第一天,记者已经被咬伤退出,萧阔也已经多次遇险,看来退伍兵的际遇也强不了多少。萧阔说,“别管什么声音,关门睡觉就好了。”退伍兵道,“深更半夜有人一直敲门又找不着人,换你能不能不管?”又啐了一口说,“妈的,不是见鬼了吧!”萧阔无语,忽见屋顶灯上停着一只拳头大,黑乎乎,像飞虫又像飞鸟的古怪东西。萧阔说,“可能是那个东西到处乱撞才撞你的门。”退伍兵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萧阔的身后,“你身后?”萧阔被退伍兵的神情吓着,小心翼翼的转过身,不由松了口气,是个人。 这个人一身灰尘,似乎是赶了很远的路没有洗漱过,鸭舌帽押的低低的,看不清脸但是看得出是个年轻男子,可能比萧阔大不了几岁,身上没有行李,连一个挎包也没有。萧阔问,“你是住宿的?”年轻男子点点头,绕过他们往萧阔隔壁的房间走。退伍兵缓过神来喊道,“哎,是不是你小子敲我的门?妈的,装神弄鬼!”退伍兵是被这深更半夜鬼敲门整晕了头,上去就要拽那小子,那小子微微抬头,帽沿下面两束冰冷的眼神。退伍兵自知理亏,放开手,骂了两句,又念叨“住宿不带行李,深更半夜的来,一身晦气。”也进了自己屋子。 这新来的却是奇怪,萧阔看他进了自己隔壁的房间,自己也拿钥匙开门进了房间,恍惚间觉得不对劲,房里似乎和自己走时不一样了。正踌躇间,浴室门忽然一开,一个全身□□,连浴巾都没有裹的出浴女子出现在萧阔面前。萧阔一下惊的目瞪口呆。那女子也是大惊,叫道,“你是谁,怎么在我的房间?”萧阔慌了手脚,难道是走错了房间?这女子□□,妖娆的躯体就在眼前,皮肤白嫩触手可及,满身女子的香气扑鼻。萧阔结巴道,“对…不起,走错了。”按捺心中火焰掉头要走,那女子忽然说,“你别着急走,既然都已经走错了,就将错就错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那声音幽幽,字字送到人心间,萧阔只觉得口干舌燥,向着门外的步子也迈不动了。女子一把抱住萧阔,萧阔顿时觉得自己也像没有穿衣服一样,清晰的感到了女子凹凸的身体温润的摩擦着自己,肌肤光滑玉如,嘴唇细腻柔软。女子在耳边呢喃道“萧阔…”萧阔心里一怔,开始清醒。自己是不可能走错房间的,刚才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房间号码,亲手用钥匙打开门,况且他和退伍兵记者都知道,这个旅馆根本没有女子住宿。思路更加清晰,但是身体却无法摆脱女子的缠绕,场面开始不堪,一时无法解脱。萧阔的脑子迅速的转着,幻想,妖精鬼怪不可能近身自己,唯一的解释是幻想,是心魔。定心。想到这里,萧阔干脆闭上眼睛,心里默背起政治题来,国际性质公民权利义务社会分配主权国家国际组织,心里一通狂背,发现自己记忆力很好,一着急的不但没忘就连平时忘了的现在也想起来了。越背越神清气爽,等萧阔挣开眼睛,早就没有了什么女子,周围一切如常。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开门看是退伍兵还有刚来的小伙子,退伍兵说,“就知道你也没睡,这鬼旅馆,半夜不让人睡觉,走吧,在这呆着不知道又犯什么邪,出去喝酒去!”原来退伍兵回去后,敲门声就没有停,退伍兵干脆开着门,这一开门,发现新来得小子正蹲在墙角抽烟,退伍兵此刻也没了脾气,既然都睡不着,干脆一起出去喝酒。 退伍兵说白天他发现小街往左不到二百米就有一个通宵的夜店,于是呆着二人往那里走。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夜风凉到了骨头里,吹着树木叶子哗哗直响,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几点灯光不知是哪里来的,似乎和白天的路都不知一样了。走了半天,退伍兵骂道,“怎么还没到,我记得很近啊。”三个人一路走一路找一路转,不一会他们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一条路,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怎么走都还是这条路。灯光没有了,房屋没有了,只剩下迷迷蔼蔼的雾气,三个人的手机都没有电了。鬼打墙。 退伍兵折腾了一宿,此刻脾气已经完全消磨没有了,只剩下疲惫,颓废和恐惧,他蹲在地上说,“我就是想找大仙姑治个风湿病,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萧阔也坐地上闭上眼休息,鬼打墙没遇见过,但是估计不会很严重,只要等太阳一出来就没事了,按照时辰估计,也就是在等一两个小时而已。那新来的小子非常焦躁,重重的原地绕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这虚无的空间里,时间似乎被无限的放大,漫长到无法想象。退伍兵的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吼叫着,“我们要死在这里了,我们再也出不去了,我们要死在这里了。”萧阔也有些急躁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只觉得太过漫长,让人心力交瘁,三个人都没有手表,手机也没电,暗暗摸摸自己符,完全没有反应,难道又是幻境?政治题是背不下去了,此时萧阔只后悔没带一套试卷出来,如果带了试卷来做上一套,估计什么幻境都解了。新来的小子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只说自己叫阿龙。阿龙不但焦躁,而且一脸的懊恼。 完全没有希望,在退伍兵的强烈建议下,三个人又沿着这条路走了几次,每次都回到原来的地方。退伍兵和阿龙都放弃了希望,认为将要被困死在这里了。阿龙干脆躺在地上不动装死了。退伍兵变得像个婆娘一样一边哭一边絮叨,先絮叨什么死后老爹老妈没人管,媳妇肯定要改嫁,儿子就成了别人的儿子,又开始絮叨平生没做过亏心事,出门对得起朋友在家对得起家人,什么没出过轨没坑过人,说着说者忽然跳起来说,“是不是你们俩谁做了亏心事,把我也给牵连了?”他那样子让人哭笑不得,萧阔说,“我就是一个学生,最大的亏心事恐怕就是考试作弊了。”退伍兵说,“考试作弊不算,要是算,我死也不冤枉。”又问阿龙,“是不是你小子,看你就不像好人。” 阿龙似乎一直在极力克制,被问道后,躺在地上的他缓缓抬起眼皮,声音沉闷悲伤,“是我拖累你们,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