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峥嵘心中一痛,望着女孩眼中的倔强,恍惚的以为是三弟在怨恨她。
陈峥嵘以为,三弟不可能会与一富商之女举案齐眉,可没想到,他们伉俪情深,婚后那么多年,只有陆亦雨这一支血脉,再无小妾打扰。
她如何不嫉妒?
陈峥嵘像是陷入某种回忆,轻轻道:“你父亲十五岁,就成了汴京城赫赫有名的状元郎,年轻俊朗,身着大红罗袍,骑着高头白马,真真是威风。那时不知有多少闺阁女孩芳心暗许。你父亲是官家的肱骨之臣,是整个陆府的骄傲,可没想到竟娶了身份低贱的商户之女,就连你!你也是低贱的,却成为整个陆府最尊贵的嫡女。”
陆亦雨仰着下巴,小脸上满是倔强,道:“尊贵是别人给的,不是大娘子使尽阴谋手段得来的!”
陆大娘子陈峥嵘微微一笑,道:“可你如今,不还要乖乖跪在地上,听人训斥吗?你是不是还妄想着,这偌大的陆府是你母亲在当家?而你父亲还可以成为你最大的靠山?真真是可笑!”
陆亦雨被人扭着身子,但她却依然大声呵斥道:“大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峥嵘大笑出来,眼里红红一片,她嗓子堵得慌,却再也说不出那个最忌讳的字眼。
半响,她掐着陆亦雨光洁的下巴,恶声恶气道:“就是再无靠山的意思。”
陆亦雨身子微顿,心里不免忐忑起来。
即使她真的将二姐陆亦亭推到池塘里,凭着父母在家族、在朝堂的势力,她陈峥嵘也不敢如此放肆!
可如今,陈峥嵘竟敢堂而皇之的诬陷她,还将她关在这暗室整整十天。
苛待她!辱骂她!
或许,在这十天的与世隔绝里,外面发生了太多可怕的事情。
陈峥嵘见她安静下来,摸着杯沿,继续说道:“亦雨,你父亲与你外祖父家官商勾结,贪污赈灾银两,被朝廷的人查到后,畏罪自杀。而你外祖父家,抄家灭门!”
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嗡嗡直响。
过了半响,陆亦雨大喊着扑过去,大叫道:“你胡说!”
父亲与外祖父一辈子清正廉洁,他们绝不会做这等苟且之事。
陈峥嵘慢慢走至陆亦雨跟前,轻轻说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就是结果。”
陆亦雨瘫倒在地上,心似是被人生生剜掉,嘴里不住呢喃,“爹爹,娘亲,外祖父……”
还来不及悲伤,鲜红的指甲就已划上陆亦雨娇嫩的侧脸,陈峥嵘看向陆亦雨的眼睛里,有着太多复杂情绪,她淡淡说道:“亦雨,你莫要怪大伯母,斩草就要除根。要怪就只能怪你父亲太耿直,断了太多人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如今,黄泉路上,你父母还在等着你呢。”
佟妈妈恭敬地端着碗,笑容亲切和善,温柔道:“亦雨姑娘,这药会让你走得没有痛苦,这也是大太太全了你的体面。”
陆亦雨惶恐挣扎,豆大的泪水哗哗地砸在地上。
她记得,父亲前往河北境地治疗水患和盗寇时的意气风发,也记得,母亲说外祖父风寒又犯了,要去秦宅瞧瞧,要她乖乖在家里,还记得外祖父牵着她的小手,给她全天下最好的绫罗绸缎、美味佳肴。
怎么一夕之间,她所爱的人,统统都离她而去?
见陆亦雨不从,几个粗壮婆子强硬地掰开陆亦雨干裂的嘴巴,不断往里灌着黑色的毒药。
力气在一点点抽离,陆亦雨惊恐地看着那些药水进入自己的口中,又被迫吞下去。
洁白的药碗滚落在地上,溅出几滴黑色药汁,滴在陈峥嵘洁白的绣花鞋上。
她蹲下身,用淡青色手帕仔细地擦拭鞋子,却是越擦越脏污,佟妈妈轻轻说道:“明日洗洗就好。”
陈峥嵘面无表情,道:“还是扔了吧。”
几日后,京城陆府传出陆家三房陆亦雨姑娘身染重疾,不治而亡!
三年后!京城郊外!
一妙龄女子安静地坐在马车内,不时摆弄着手里的蒲扇。
身侧的张妈妈絮絮叨叨地讲述陆府的种种规矩,“你父亲今时不同往日,三年前晋升为翰林学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你要谨言慎行,可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妙龄女子莞尔一笑,温柔回道:“妈妈说的,我都记下了。”
张妈妈一把抓过她的蒲扇,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那大娘子是个佛口蛇心的主,夏小娘年纪轻轻就被她逼着进了家庵为老太太祈福,也连累了姑娘。但好在,咱们的好日子也快到了。”
妙龄女孩微微一笑,轻轻点头,道:“是啊,我们的好日子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