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杳杳拥着被子滚了滚,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
那边被旭阳叫走的温归远来到书房后,只看到江月楼沉默地坐在梨花院上,背靠着椅背,常年覆盖在脸上的银白色面具让他多了几丝阴沉。
他踏入屋内,喝了一口凉茶,压下浑身燥热,这才说道:“怎么了?”
“有人在陇右道查我,刚一抓到就自尽了,这个月的第三波。”他放下手中一直端着的茶杯,冷淡说道。
“可有查到什么?”温归远皱眉。
“没有,我来长安前把鄯州的痕迹收拾得很干净。”
江月楼冷淡说道:“暗卫在清理钉子的时候,发现一个事情。”
“唐兴最近和大长公主身边的黎家幼子接触。”
温归远眉心一跳,略带嘲讽地笑道:“终于察觉出不对了?两人握手言和了?”
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口气冷静到近乎残忍:“不知,可也是时候把唐兴连根拔起了。”
一道节度使在他口中不过是一枚棋子,举手投足间便为他铺好前往死门的路。
“他是圣人心腹,黎家之事就已经为其掩盖了,之后若无大错很难撼动。”温归远坐在起身旁,考量着之后的事宜。
他突然神情一怔,试探问着:“你打算借用……科举之事。”
江月楼眸色清冷,笑说道:“为何不可。”
“圣人疑心甚重,唐兴已有十三年不曾入京,黎家之事未必如表面一般风平浪静。”江月楼冷笑。
“可唐兴远在鄯州,如何和长安的科举连在一起。”温归远皱眉思索着。
“科举关乎国运,只需风吹草动,觊觎节度使位置的人自然会挖空心思给他泼上这盆水。”
江月楼细长的手指揉着另一侧的手腕,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显得病弱消瘦。
“我们只需要抛出一块肉即可。”他抬眉间,露出一双冰冷的浅色眼眸。
“谁?”
“黎宁。”
房门紧闭的书房,放置的冰块带来的凉意依旧抵消不了突然弥漫上来的燥热。
昨日,太子妃托人送来的花束在角落的花瓶中独自美丽地绽放着。
花枝娇嫩,花朵艳丽。
“今日皇后开戏,想为白家争取主考官的位置,被圣人怒斥一番,依圣人的性子,只怕主考官之位今年一定是落在路相手中。”
温归远皱眉说道。
越是没人看好他选中的人,越是要一意孤行推上去。
刚愎自负,孤高自傲。
“不急,还有两个月呢。”江月楼意有所指地说道。
“你说得对,是我急了。”温归远闻言,点点头。
他已经忍了十年,不在乎再等一会。
“殿下刚从兴庆殿回来。”一室沉默后,江月楼转移话题,打破两人间的沉寂。
坐在圈椅上的温归远身形一僵,眉眼低垂。
“嗯。”他冷淡地应着,“你说得对,前日听圣人说,准备给静王议亲,诞下东宫嫡长子的事情确实拖不得。”
眉眼低垂,精神萎靡的江月楼抬眉看他,目光澄澈而认真:“当真只是因为这个?”
温归远皱眉:“自然,外戚势大,若是干政乃是大忌,我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江月楼抚着袖间的花纹,针脚细腻柔顺,顷刻后轻声叹道:“殿下明白就好。”
“自然不会因为男女之事耽误正事。”温归远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必担心。”
“天色已晚,你吃了药记得早点休息。”温归远看了沙漏,马上就要到子时了,“太医院有位大夫对奇毒颇有研究,他是自己人,可要请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不过是贱命一条,若是大仇得报,正好解脱。”江月楼起身离开时,淡淡说道。
温归远独自一人坐在寂静的书房,手指搭在早已冰冷的茶盏上,漆黑的眼珠微微涣散,不知思绪飘到哪里去了。
“殿下,可要回兴庆殿休息。”黑暗中,旭阳的声音响起。
他倏地回神,突然想起床上的那个单枕,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间。
“不了。”
她是路寻义的女儿。
在书房休息的温归远在黑暗中睁开眼,冷静地想着,所有的绮思都在这句话面前烟消云散。
他闭上眼,眼前通红一片,鲜红狰狞的大火烧红了黑夜,万物寂静,只有那片大火在沉寂中肆虐。
——“替他们报仇!”
有人在他耳边尖锐地嘶吼着。
——“杀了……”
温归远自黑暗中睁开眼,露出一双充满煞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