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烤着火,季郧阳的目光放空地望着金向民手腕里藏着的那个登录器,脑海中浮现出叶铭消失的那一幕。 要说起《拉尔斯帝国》在年轻人中的火热程度。大概可以这么形容; 如果按照一开始《拉尔斯帝国》的受众定位来看,那么在全世界14到27岁的少年与青年人中,据官方的统计称,大约有差不多百分之六十五的人人手一个登录器。 也因为游戏特殊的登录器设定,《拉尔斯帝国》游戏的面基概率同比其他二次元游戏要高得许多许多。毕竟在现实中,只要登录器不离身,很明显就能知道刚刚和你面对面擦肩路过的人是不是也在玩这款游戏。 陌生人之间因为相似的登录器找到共同话题而熟悉起来。男孩女孩之间的搭讪也多由“嘿,我能要你的电话号码么?”变成了询问游戏ID。 宛如是开启了新时代的标志一样,受到大众的追捧和许多公务机构敞开的大门。如今想来,这么一个开辟新次元空间,带着浓浓超出常识的科幻因素的商业游戏。这一路发展不想还不觉得,竟是一路顺风顺水。 他们坐在一起。围着一起的还有轰炸当晚和他们伙团的那对老夫妻,和那个大个子。 大个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对了。董立。季郧阳眼光转了转,又放到了董立身上。 此时董立正盘坐在草坪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脚边的“草坪”。绿茵场里的“草”摸起来就是绿塑料,其间满铺撒着黑色的橡胶颗粒。老夫妻中的一位便捡着几颗合在手心里把玩着。 每个人都感到无聊,又厌腻。 金向民第一个顶不住这样的氛围。悄悄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季郧阳。做口型道:“去走走。” 季郧阳秒懂。左右看了看。只见得一片夜色中三三两两地从各个方向照来的电筒光错落地落在地上。以每束光芒为圆心,人群三三两两地聚到一起。她又往军队的驻扎营方向看了看。却看到那边的每个帐篷前头却牵了简易的线路,一个个明晃晃的老式电灯泡照下来,往周边几处帐篷的路都是亮堂堂的。 季郧阳指向一处,待金向民做同意般点点头后便站起来。对面的董立和老夫妻立时瞟向他们一眼。季郧阳淡淡朝他们解释道:“去转转。” 体育场的主席台上并没有小兵守卫。他们都立在观众席的最末端间隔一定距离站着岗。跟幸存者的驻扎营地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此时架不住亦有耐不得闲的人发现了这里的好处,都躲上来“看风景纳凉”来了。 季郧阳两人在栏杆边寻了个两边不近人的位置。一个面向绿茵场靠在栏杆上,一个面向主席台后面站岗的小兵亦靠在栏杆上,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话题自然是金向民来找。季郧阳听着听着就有些走神。原因是不知怎么开始的,金向民竟然在跟她很走心地聊起了爸妈,聊起了自己的家庭。她便只能听着,时不时嗯一声,这样的话题也不方便提什么问题。两人的话头因此显得有些冷淡。 但季郧阳忽然想起他们俩真正算起来认识不过勉强三天,但如今就这样地有一种不分彼此的信任感,实在算一件很有缘分的事。因此冷淡中又让人觉得有些温馨。 她会心一笑,便走了神。没听得金向民的上文,再回神只听到他问道:“你母亲呢?” 季郧阳沉默了。 “什么都行,说说呗!你难道就不想他们?” 季郧阳道:“我妈妈是……一个研究员。” “研究员?什么样的研究员?……额,对不起,然后呢?” “嗯……她,不常回家,有时候晚上会回来,不过一般那时我已经睡了。偶尔等到两个人都好不容易休息的时候,又会因为一些私生活上的时间安排交错过去,不怎么见得到面。不过,见到面的时候,她会给我做好吃的。” 金向民看着她不说话了。 季郧阳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了?” 金向民摇摇头,有点儿心疼地看着她,但下一秒这种姿态就被很快就收了回去。季郧阳没有捉到那眼神的尾巴,因此也不好向他表示“不用同情,我没字面上那么可怜”的意思。 只听金向民继道:“研究员?大学里的那种?” 季郧阳摇头,“不是。是在一个叫……” “叫什么?”金向民对她忽然的停顿疑惑:“不是什么要保密的机构吧?” 季郧阳破天荒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算是承认。但脑海中却一片混沌。似乎在她都没注意的时候,一些记忆正从她的脑海中慢慢消失…… 没错。刚刚没有确切答复金向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听都没听过的保密协议。而是季郧阳不记得了。并且那种感觉并非是像那种暂时无法想起但脑海中仍保留着记忆线索的忘记。而是像被人从完整的蛋糕中干脆利落地挖走一块,被挖走的那一块便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季郧阳的内心忽然切实的恐慌起来。但更让她恐慌起来的是,就连这时的这种恐慌感都叫她感觉到莫名的熟悉,但是这里,这个地方---却没有。她转身同金向民一起望向下方的绿茵场。但是这里,却没有。明明在她的记忆中还有三年在此地的求学经历…… 金向民刚刚的问题像一把钥匙,这几天内心中无来由的恐慌感因这把钥匙终于具化出了样子。 她忽然想起今天早上找厕所却走错路的事。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明晰,甚至当她经过参差错落的帐篷边时露水滴在手背上的凉意。甚至她循着自己内心那份满满的对这里的熟悉感在营地间七拐八绕的时候。她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会走错了路,她明明是依靠着那份十分的熟悉感走过去的。 但此时她明白了。 就像是刚刚明知道母亲上班的场所却说不出具体的名字那样。季郧阳发现,关于这所她明明应该呆了三年的学校,也一点具像化的记忆也没有。 “金河。” “啊?” “你的高中,也是在这里读的么?” 金向民发现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他担心地问:“是啊,你怎么了?” “你是哪一届的?” “我毕业,两年了吧!怎么了?喂,郧阳你脸色不太对啊!” “季郧阳,季郧阳!快来人,这里有人昏倒了……!” 季郧阳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双眼睛。梦里的那一双眼睛,一会儿望着她,一会儿又望向遥远的彼方。 “我们会在一起。” ——她望着那双眼睛心里已自然而然地这么想,却不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