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落下去的响声没有多久,从远方顺着江面爬过来的烟尘就遇到了屏障。以及不知道从多遥远的地方弹射出来的那些原本属于某栋大厦或其他什么建筑物的尘砾碎片,全都在一条拉开的水平线上戛然而止--撞击--然后垂直下落,没有一块越过雷池往大桥这边飞过来的。甚至于人们观察到那些由爆炸引起的气波和浪潮也全都莫名其妙地在同一个地方被截断了气势。 “那……那是什么?”胆大一些的人,已经顺着栏杆爬起来。只见在那一阵阵由轰炸引起的拍击中,那莫名其妙将一切来势汹汹之物轰然截断的地方,一张闪着蓝色波光的网隐隐烁烁地自地面,不甚至更深的地方拔地而起。 “那是什么东西?” “看那儿!” “怎么回事,它们过不来了。” “你们看上面!”有人喊道; 上面,是一群正往这方向的飞鸟。 “它们飞不过来!” “好高!” “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叽叽喳喳地吵起来; 金向民走过来,挽起了季郧阳。“那是什么东西?”下一秒又自言自语地回答自己“看上去像个结界一样……”最后疑惑了:“这个世界上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技术么?……” 那闪着蓝色磷光的网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季郧阳抬头望过去那网如一个罩子将远方的城市整个罩住,主体却像是一堵波光粼粼的水墙,不,那光网中流动着的蓝光看上去又像是电。一个名词隐隐地浮现在季郧阳的脑海中,只一瞬间就消失了,快到抓也抓不住。 军队的接洽来得比想象中快很多,光网的另一端还在轰炸中,一阵规律的发动机声就已经渐渐靠近。 喊声是从队伍尾端传来,人们因着声从地上稀稀拉拉地爬起,迟钝地怔忡好半天才带着疑虑又期盼的表情往那个方向靠拢过去。 “是军队!是军队!军队来了!” “是!是军队!”等到打头军车的样子在公路那头显露出来,真正被人确切看见时,他们的表情才变得松软些许,或紧或慢地都凑了上去。最后竟聚成了一堵厚厚的围障,杂乱拥挤,毫无秩序。 金向民考虑到她这一夜走路时一瘸一拐的姿态,默默拉着她跟在了人群后面。等临近时才发现前面的路口已经被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他静静地看着,心里却想,整个城市也就剩下这么一些人了。 或许是夜里的视界太差,也许是一直在路上前后相距太远稀稀拉拉的,又要时时警惕,如今前面的人都往着尾端聚集过去,他们跟在后面反而一下子将剩余的人数观了大概。 这哪里有四分之一?基本上已经所剩无几了。 季郧阳看见那印有军队标纹的大卡车开过来时,掰了掰金向民扶她的手,没掰开,倒引来他的视线,下意识转头避开。 “怎么了?” “没事。”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 “什么话?” 金向民没有回答。老实说,即便是真正亲眼见识过那群追在他们身后的怪物时,金向民自己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什么一直都抱着侥幸。毕竟他没有亲眼确认过S市内的情况是不是?但是军方的到来,让他的心里反倒踏实了。是那种已经明确确认过最糟状况,而排除所有侥幸的踏实。因为不必再抱着这样那样的猜想,虽然有点残酷,但确实感觉心落到了实处。 等待救援的人群喧嚣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车队越来越靠近人群,群情最为激动的那个爆发点。“砰”的一声枪响回响在山河间,像是回应幸存者的热情,整齐的一声子弹刚好打在了人堆第一排的脚边。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简单许多,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安抚,说明情况。清点人数,然后分批次排队,上车,去往安全的地方。 “我们也去?”说是问句,其实人已经拽住了她的手。这两天好像两个人的手腕都成了彼此的公共财产,不是你抓我的就是我抓你的。从刚开始到现在那种不熟的人互相接触时的心理尴尬反倒被消弭了。季郧阳极不喜欢有人踏进过于亲近的距离,但或许是因着这场莫名其妙的灾难有了共同点的原因,感觉与金向民意外地投机。 她瞧了瞧手腕上那只白皙的手,金河是她们逃出S市后才从游戏里传送出来的。偶然看到怪物吃人的血腥,也因着后来两人一直保持在队伍的中前段,不过是远远的望过。没有经历过出市前的那种狼狈,只有一些路途中因跌倒,拥挤刚刚沾染上的风尘。 季郧阳望着那只手,又望向人群,望向救援的车子,望向江面上忽起的蓝色屏障一时间竟觉得这或许只是一场梦,其实她从没有参与进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奔逃与死亡事件。 但幸好地面的震动还没有停止,浪花一下一下地拍击在蓝色的保护屏上,耳边还隐隐约约传来远方轰炸的声响。 “怎么了?” “没,只是觉得那个防护网……好高啊。” “啊……”金向民顺着她的目光又一次望过去。然后就听见耳边季郧阳的声音说:“既然有这样的科技,为什么救援现在才来呢?”心头忽然惊了一惊。 队伍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架起了一张桌子,前面是排起的长队。登记时,救援方又给他们每个人编发了新的编号,以便接下来食物帐篷及其他物资的分配。 季郧阳和金向民同样。 她被金向民扶着先写好,然后便看着他写。见他写名字时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才做了然状。 “没关系。” “我不是有意骗你。” “我也没有骗你,是真的没关系。” 他稍微放下了心,两人正过登记口,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人拦下了他们。 “规定利器不能私自携带,请交上来。”金向民一脸懵逼,季郧阳的表情也算不上好。 “什么利器?” 然后他就见季郧阳从身后不知哪里抽出了一把军刀,简直像变魔术一样。 “你从哪里……”他带她往分配到的卡车走,小声问道; “捡衣服的时候。” “……” “怎么?” “没……没什么。”说不上来什么想法。当时她还想着这小姑娘是不是有点凶残。不过自己也承她的便利捡了御寒的衣服自然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没想到,那两个尾随的人竟然是带了刀…… 上了车,季郧阳被安置在靠近后车厢门的地方。岔着两条腿就坐在车子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发放给已登记人员的面包。她并不敢得吃太快,她的胃本来就不好,如今这种境况更不能乱来了。 发面包的地方安排在每量卡车的后车厢处,最先过登记的人在最后的车,也就是离来时方向S市最近的车。然后以此类推,排队,登记,寻找分配的车辆,领面包,上车。 吃面包的人在车子的后车厢里,刚好排队的人看不到。 后车厢尾端的篷子一律被掀开,很容易就望见外面的情况。金向民坐在她旁边,两个人慢吞吞的竟也不算最后,刚好排到倒数第三辆车子。 季郧阳嘴里咬着手上的面包眼睛却还盯着脚边车外的篮子。发面包的小哥一瞬不瞬防贼似的盯着她。其间,金向民个脸皮薄的先不好意思起来,用手肘捅了捅她,季郧阳没理。之后便做苦大仇深起来,旁人想与他搭话的,也忽然歇了菜。只见他又似郁闷又似委屈般凝视了手中的食物几秒,最后终于狠下心肠连着边角掰下了一大块递给她。 季郧阳当然没有接,因为她的视线都集中在车尾装面包的那些篮子里了。 不知何时,她这车上的最后一个人也已经上来,车尾的面包篮见了底,天又没亮黑漆漆的,就算开了尾后灯,照不到的篮筐阴影处也不知有没有漏掉。 发面包的小哥弯腰进去用手掏了掏,恰逢前一辆车的小兵推着一辆小车将一摞摞嵌套的篮筐运来。 篮筐小兵问:“怎么样?还剩?” 面包小兵摇摇头,答:“嘿,刚好!”又问:“前面差么?” 篮筐小兵炫耀地拍拍其中一摞篮筐:“不差!整巧了,也刚好!” 面包小兵将本车的篮子嵌进一摞稍矮的篮筐里头,篮筐小兵又推小车往下一辆车子。金向民举着举着反观季郧阳竟然无视他,便悻悻然收回了手。心想:这丫头真怪,宁愿看着也不吃。不吃我吃,内心又十分侥幸地吃起来。 吃完再看得季郧阳倒是不再盯着车尾脚下的篮子了。但她却盯着别的车的篮子啊!!! 惊! 一直等到连最后一辆车的篮筐都被收走了以后,才故意咳嗽了两声。这两声还咳得特别的重,特别不负众望地表现出“我就是故意这么咳的想引起你的注意”的意思。 季郧阳自然而然转过来视线。 “咳,看什么?” 季郧阳忽然笑了笑。 “数数。” 与此同时,整齐的发动机声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各个负责发放面包的小兵跳上各自的车子。后车门的篷布一时间都被放了来下。每个车厢后面配备一名执枪小兵如门神般坐在最后。 一种奇怪的沉默随着车轮滚滚蔓延开来。 奥尔森坐在飞机里,通过头顶斜置的屏幕望着遥远的地面,季郧阳大口大口啃着面包的情景在屏幕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或许真是他想多了。他想;他怎么可能见过她呢?奥尔森不在意地笑笑;随便在键盘上摁了一下,镜头从季郧阳那里转开。恰巧另一架飞机上的提尔这时发来通讯请求,他转过身,接了通讯。因此没有看到那镜头刚好转到了当时季郧阳一直望着的方向: 两个小兵收完最后的篮子,奇异地发现他们带来的面包数量,不多不少正和幸存者的人数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