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鹅皱了皱眉,这绣花枕头怎恁得娇贵,她还在椅子上将就了一晚呢。她又用手试探了一下陆唯亭的额头,依然滚烫。来不及多想,她赶紧脱下婚服换上一件外衣就去找陆爹陆娘了。 刚跨进堂屋,就见一对中年夫妇坐在桌旁,皆是寻常人家打扮。许是长年地里劳作,风吹日晒的缘故,陆爹陆娘皮肤较黑,脸上皱纹沟壑也多些,见只有她一人进来,二老相对一眼,面露不解。周小娥见了礼,忙道:“小鹅给爹娘请安。今早起时,不知为何相公脸色不好,竟有些发热,小鹅不敢耽搁,赶紧来告与爹娘知道,是不是赶紧请个大夫来瞧一瞧?”不知道是她礼行得不好令公婆不满,还是乍闻儿子病了心里着急,反正周小鹅话音刚落,二老一齐皱了眉。 “我就说昨天那么喝准出事!走走走,赶紧瞧瞧去。”陆爹腾地站起。 “先过去看看!”陆娘应和道。他俩本一大早就在堂屋坐着了,本来等着儿子带着儿媳一起来敬茶,结果只见周小娥一人慌慌张张地从门口进来,料想便是儿子可能病了。 自家儿子什么都好,聪颖孝顺,待人接物,处处有礼有节,就是身子骨不好,这是打娘胎带出来的毛病。或节气变化,或饮酒,或过劳,皆易生病。因故即使陆家本是农家,也不曾教儿子下过田,粘过泥。好在陆唯亭争气,读书有成,年纪轻轻变成了秀才,要知道,这华县的秀才可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陆爹陆娘去房里一探,果然是病了。陆爹去县里请大夫,陆娘留在家里照顾。周小鹅见陆娘忙进忙出,赶紧凑上去问问能否帮个忙。 陆娘手里正端着一盆水进来,周小鹅接过来道:“娘,有事儿您吩咐我做。” 陆娘看了一眼周小鹅。当年这小姑娘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如今倒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前段时日也听得些风言风语,传县里刘大善人家的公子看上她,屡次相逼不成,这丫头竟一头扎进静水河里,性子倒是刚烈得紧。亭儿病了跟昨日不无关系,本来不想怪她,可见儿子连昨日的婚服都未脱下,料想周小鹅这丫头昨日并未尽心服侍。想到这儿,心里也不免有了气。 “昨夜怎地连婚服都不曾替亭儿换下?!” 周小鹅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当即只是沉默。 “娘……”床边传来略微弱的声音,陆唯亭醒转,看到门口伫着的二人,开口道:“勿要怪小娥。” 陆娘三步并作两步,忙阻止了他想要起身的动作。“亭儿,须得好生歇着。” “应是昨日饮酒过多,导致身体不适,跟小鹅无甚关系。我这身子骨自己知道。” 周小鹅走上前来,用干净的帕子往盆里过了过,而后拧干,递给了陆娘。陆唯亭斜靠在床头,还是昨日那副新郎装扮,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又撇开了目光。 此时那身红映得他脸色愈发得白,抬眼看人时自带一股风流韵味勾着你,顺眉垂目时却又隐隐带着疏离冷漠拒着你,就这一眼,周小鹅也不知怎的,蓦地红了脸。无论何时,变成了谁,第一眼被他这样瞧着的姑娘,应该无人不被勾了魂儿吧。 周小鹅做贼心虚似的一会看看房顶,寻思着茅草盖得严不严实;一会又看看脚下,雨天要是渗水,这房间是不是得变成遍地泥水坑。又瞟回床上看了一眼陆唯亭,人又躺下了,正闭目养神呢!倒是陆娘一脸看戏地瞅着她。 “咳,咳—”周小鹅清了清嗓子,“娘,要不我先去厨房准备点吃食吧。”说完欲溜。 “等等,我去。”陆娘起身道:“服侍你相公把这身婚服换下了。”走到门口她还“贴心”地顺手带上了门。 周小鹅慢腾腾地挪到床边,提议道:“相公,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劳烦娘子。” 周小鹅一屁股坐下,长得帅还真是了不起,本来不打算吃病美男豆腐的,既然叫我脱,那本姑娘可就不客气了。 陆唯亭是躺着的,身上盖了一层薄被,如今正唔着汗,总不能把被子掀开了脱吧。周小鹅想反正如今也成了亲,摸就摸吧。 周小鹅记得婚服系的带子应该是在腰部上下的位置,在那附近摸了个遍,才摸到个结。 “娘子,你快压得我喘不过气了。”周小鹅一看,她整个人是快趴在陆唯亭身上了,可没压着他呀!抬眼望去,这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呢。 周小娥心烦意乱,撂手不干了,“你自个儿弄吧。” 陆唯亭看着周小鹅秀眉微蹙、双目似嗔还怒,双颊染着红晕,笑了笑。撑着从床上坐起,咳了两声,开始自己脱婚服。 因发着高热,周小鹅见陆唯亭嘴唇有些干,就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递到面前。陆唯亭含笑接过了。 不多时,陆爹带着县里大夫到了。周小鹅上次生病也是这位徐大夫,看陆家三口对他的熟稔度,估摸着是经常过来的。 徐大夫跟给陆唯亭号了脉,写好药方,嘱咐了几句。 周小鹅上前跟徐大夫见了礼。徐大夫是有口皆碑的好大夫,医术高超,为人谦和,华县上至官府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都找他医治。 “小鹅身体已无大碍了吧?” 周小鹅点了点头。 徐大夫摸了把胡子,笑呵道:“昨日医馆繁忙,未曾到场祝贺二位喜结良缘,望见谅见谅。” 陆家四人赶紧还礼,邀徐大夫一起在家用个便饭。奈何医馆还有病人,徐大夫坚持要走。陆爹只得拿着方子跟徐大夫又一起回了县上。 夜深。陆唯亭吃了药,又歇息了大半天,已是觉得身上爽利了不少,见周小鹅坐在桌边迟迟没有动静,便唤了声。 周小鹅还在天人交战,根本没听见陆唯亭叫她。自忖着这亲都成了,该跟陆唯亭商量一下要不要分床睡?现在他虚成这个样子,他不答应也不能动粗……烦都烦死了。气闷无处发泄,周小鹅倒了满满一杯水,想象它是一杯烈酒,喝了就醉。狠灌了一口,还差点呛着,末了只能默默咬着杯口玩儿,趴在桌上,看烛火摇曳。 “娘子为何深夜还不歇息?”冷不防陆唯亭阴测测出现在背后,周小鹅一惊,差点儿咬碎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