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人如此凶悍？”马特使惊愕不已：“不瞒姑娘说南安国内有些城市是有大港口的，比如泉州，前宋时就是出名的往来贸易繁盛。波斯人、阿拉伯人居多，西洋人也是有的。可看上去都挺安分守己。对着市舶司的官吏，恭恭敬敬很有礼节！”

“那时因为南安国相对于他们而言是个实力强大的国家。”顾青瞥了一眼马特使：“可是等到他们足够强大，或者你们衰弱下来一切就不一样了。他们温驯的面具后面就会慢慢露出尖利的獠牙。狼就是狼，衰弱时可以摇尾屈服，总它本质上绝不会变成狗！”

气氛一下凝滞起来。

“如此说来，你说的西洋人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很是相像。蒙元时异族兴起，残暴杀戮，白骨盈野。但他们弱小之时对中原的王朝也是卑躬屈膝，完全放得下身段的。”南宫鸿鹄立刻想起了蒙元。那时汉人的地位低下饱受欺凌。作为乱世中揭竿而起的南宫家嫡传子弟，他自小就对野蛮的民族充满了警惕。

“不一样的！”顾青语气郑重：“西洋人比起他们来，要强得太多！他们也有自己很悠久璀璨的文明、坚定的宗教信仰和吃苦耐劳、不畏艰险的精神。历史上他们的罗马帝国其强盛发达，可以和大汉帝国相提并论！”

见着马特使颇有些不以为然，顾青长叹了一声：“马特使你说南安国地狭人密，非人力可为！那你可知，在西洋大陆，有一王国名尼德兰。尼德兰的意思就是低地，易受海水侵袭。国内也是人多地少，每年产的粮食都养不活国内百姓。”

听到此处，马特使一股同病相怜之情油然而生。唉，都是天涯沦落人啊！

“可是，尼德兰人却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在西洋诸国内站稳了脚跟。国内渐渐富裕，百姓衣食无忧。军力不算很强大，毕竟它人口太少。但因为国家财力丰足，养得起起有战斗力的军队，也足以自保。”

“这如何做到的？”三人异口同声问道。在场三位都是身居高位的人，富国强兵之术，这是他们极其专注的话题。

“尼德兰人不断地围海填地，把海水改造成淡水湖泊。修筑长堤，再排干湖水，最后开垦种植。这样进行了百年，到如今还在坚持不懈，填出了大片的国土，解决了部分人地矛盾。”

二皇子不禁感叹道：“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样的坚韧不拔，实在让人佩服。说起来，咱们周边的蛮夷，却是没有这般韧性的！”

“填海造陆是拓宽了地域，增大了国土。但真正让尼德兰富起来的，是他们的商业。”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现在已慢慢拉开了帷幕。谁占据了时代的先手，谁就能吃到鲜美营养的头道汤，得到最丰厚的回报，滋润着自己的国民！

“尼德兰的位置适合航海贸易，国人便以此为立国之本。他们不畏海洋的凶险，奔走于各国，被称为海上马车夫，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顾青实在记不住荷兰人兴起的具体时间了，就这么说吧，她暗想，反正他们这三人也不会查证此事。这时代，信息是很不灵通的。现在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

“尼德兰人商业信誉卓著！”顾青环视了众人一眼：“我曾听师傅说起过他游历世界听闻的一件真人真事：一艘尼德兰货船走错了航路，被困在人迹罕至又寒冷的北海，船被冰封的海面困住，无处逃生，也没法求救。严寒加上食物、淡水、衣物、药品的短缺，船员们都无法在这样的境地下生存下去。船长就带领船员打渔，上荒岛捕捉动物充饥，拿动物的皮毛做衣服御寒，连船上的甲板都被拆掉烧火取暖。就这样坚持了八个月。等到来年开春，才被人救下。这时，船上的船员已经死了近一半人，幸存者把货物完好无损地交到货主手里。”

“不容易啊！”三人都感叹道，对这些勇敢无畏，敢于挑战命运的人，他们也心中存着敬意。

“那你们可知，这艘船上运的是什么货物？”顾青向他们抛出这个问题。

“总不会是吃的吧？”二皇子想不出答案，随口说道。

“粮食、衣服和药品，满满装了一船！他们当时只要打开这些货物，就能挽救自己的命！”顾青一字一句地道：“但他们却共同做了一个决定，就是死，也不能擅自动用客人托运的货物！其实，即使他们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人责怪的，毕竟人命关天！”

这番话听在耳中，让人震撼不已！

“想不到西洋人中竟有这般的古君子之风！尼德兰也有圣人教化么”二皇子感叹道。

“君子之风？圣人教化？”顾青呵呵一笑道：“西洋人可从不讲究这些！”

“他们只是信守商业诚信！”顾青道：“这是尼德兰王国的立国之本。他们用生命作代价，守望信念。这样悲壮的事迹流传出去，尼德兰人重视契约的形象深入人心，带来显而易见的好处，那就是赢得了海运贸易的世界市场。”

“之后，尼德兰用海运贸易赚来的财富大力发展海上力量。我师傅断定，依照它的发展，它迟早会成为海上的霸主，垄断海上贸易，甚至能以武力殖民小国。”历史上的东印度公司，不就是在明朝中后期建立起来了么？一个拥有自己强大的武装力量，具备了一个国家的特性，在印度确立起了自己的殖民统治权的巨无霸！古往今来，还没有哪家公司能做到如此的显赫，如此的牛

荷兰的发展史，简直就是一部草根的奋斗史！不够强，不够大，自然条件恶劣，周围强国林立！算起来没有一点优势。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荷兰人靠着自己的努力，抛洒血汗，披荆斩棘地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在现代社会，荷兰不是那种很耀眼夺目的国家，但底蕴十足，人均的收入美国和日本也比不上。别的不说，荷兰的光刻机可谓世界第一，这是长期先进技术的积累而造就的低调奢华。顾青对这样的国家和坚韧不拔的国民，是心存敬意的。从荷兰人的身上，她有时候会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看，”顾青转向马特使道：“论起自然条件之劣，尼德兰比起南安来，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尼德兰能做到的，南安为什么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