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卫奇冷冷的目光扫过林安远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嘴唇蠕动了几下。秋日已过了大半,孔家的别院临近西华湖夏日里绿荫森森空气中都氤氲着三分水汽让人觉得凉爽舒适。可现在,那吹在身上的风却怎生透着一丝彻骨的寒意直让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他现在脑子里就一个念头:顾青所说的,千万,千万不要是真的!
纺纱机被北燕展示出来的时候,林安远已经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神色不太对劲了,仿佛微有指责之意。那时,他心中就生出了悔意。如果未曾断亲,顾青与他再不睦,也不能否认自己是她父亲。这般名声和金钱兼得的好事,就牢牢与林家关联在一起了。
可惜了!
但那时林安远却还没有此刻的恐慌。预防住了天花就等于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其中也包括王公贵人,甚至是皇亲国戚。那是足以青史流传被人立下金身焚香祭拜的功德!日后只要不做大逆之事皇上和朝廷都会记着这份功劳,给予足够的优待。这本是会着落在林家的天赐洪福啊!林安远眼睛都嫉妒得发红了,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咽不下又吐不出。
更糟糕的,若是顾青因他们的行为衔恨,而不愿为中周效力,那他难以想象,他和林家将面临着何等的滔天巨浪,千夫所指?
顾青孑然一身,可以不在意,更可以躲到北燕。凭借她跟着师傅学到的本事,不愁北燕会不把她奉为上宾!
可他林家能走得了么?舍得走么?又能走到哪里去?早知今日,他宁可让南宫鸿鹄打断林麒的双腿,也绝不签下那该死的文书!天下没有后悔药啊!
他满眼含着乞求,凝望着顾青,渴盼着他这个女儿能看见自己眼中的悔恨,念着一丝血脉之情!
只是可惜了,顾青压根没往他站的方向瞅上一眼,更看不见他的神色。
此刻,顾青正在和卫奇谈话。
顾青淡淡地道:“卫大人,看来今日诸位对我的纺纱机意见不一。罢了,既然大家不喜,我不在中周售卖就是。”
随即,招呼随从们收起纺纱机,和南宫鸿鹄低语了几句,就准备离去。
“且慢!”不光卫奇,几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顾姑娘,”张侍郎急切地道:“还请姑娘和小王爷留步!墨门以苍生为重,姑娘大量,莫把些许人无德无义的言行放在心上!”
他意味深长地道:“皇上总是圣明的!”
“不错!”顾青露出笑意:“皇上圣明,必不会让宵小们巧取豪夺,损公肥私!”
“只是,我们今日叨扰许久,该回去了。”南宫鸿鹄语气温和:“有什么事,有时间尽可以商议。”
“顾姑娘!”
“南宫小王爷!”
“告辞!”
“留步!”
顾青和南宫鸿鹄不理会诸人的呼唤和挽留,等着随从麻利地收拾起厅上的纺纱机,双双举手作了一揖,在众人面前施施然离去。
卫奇看着厅上他们留下未收走的棉纱,微微苦笑。
他们兄妹心计深沉啊,邀自己前来,是为了防止自己的新式纺纱机被人仿制,请自己依法做主的么?
不是!卫奇暗自叹了口气,自己是被拿来当了一个幌子。他们早就断定,新式织机一经推出,必有人利欲熏心地仿制!而且,仿制者非富即贵,自己这个大理寺卿在他们眼中也不够看。而且,仿制新式织机,是顾青二人利益受损,于中周织工、商人、仿制者,都是有利的。法不责众,自己与她们非亲非故,能那么不计得失地严格执法么?
所以,自始至终,其实他们都没指望过自己!
当众提出有预防天花之法,掀起轩然大波。想必今晚,最迟明天,皇上就会接到奏章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