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幼微胸中猛跳一下,视落她面上,这宫人苍梧台中人,并非帝京携来,她满目狐疑:“不可能,你安能知?”
宫人转过头,对着宫室南壁稍稍撑开一角的窗牖,与她指远处西垂殿的方向。
若说羽阳殿是苍梧台的乾地,高屋建瓴,西垂殿便是它的辅翼,二者相依偎,岿然立与苍梧台最高处。
自蕲年殿,唯能看见楼阕簇拥之间,一片辉煌屋脊色,若隔蓬山万重。
宫人道“那是我们大王修筑给皇后居住的西垂殿,据说,前两天已有贵女入住。这里……”她指蕲年殿“住了不下三十人,那里,只有一人。”她问王幼微:“贵人还觉凤座未定否?”
王幼微不知怎么,眼前突然浮现了在延桑县与朱晏亭的匆匆一晤,只觉心下直颤,有些呼吸不过来,她匆忙摇头,屏去了这个荒谬绝伦的联想,内心喃喃:不可能是她,她如今母亡国散,早就露出被皇帝抛弃的颓势,就算她瞒着所有人悄悄潜来琅琊,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虽有王安“此女必还有造化”的叮嘱,然而自从王幼微在延桑见过朱晏亭,打心眼里不希望她如兄长说得那样可以翻身她觉得朱晏亭满口端正堂皇,婉拒了自己冒险想帮忙乔装送她来的恩惠,之后反倒自己悄悄的来,显得为人表里不一,可见为人虚伪。
“非容乐县主?”她又问。
“不是,陛下在宴上与淮安王明言非汝女。”
“非谢氏女?”
“贵人不要再猜测了,如今,天下都在猜呢,猜来猜去,也都只能知道一个,非荣乐县主。”
这么一看,荣乐县主倒有些可怜。
凤座的猜测如今人口耳相传,猜来猜去,皇帝只有一句对淮安王说的“非汝女”,轻描淡写三个字,也将荣乐县主殷嫱推上了风口浪尖。
皇后是谁不知道,但是众人都知道,皇帝肯定不喜欢荣乐县主了。
然而荣乐县主才来蕲年殿没有两日,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不可能是因为本人的缘故惹怒圣颜。
王幼微心念如电,忽然从云波诡谲的选后局势中,琢磨到一丝位尊者博弈的蛛丝马迹:太后一开始说是选封世家、诸王却趁机纷纷献女,意图逐鹿凤座、在这个当口,皇帝公开表示不纳荣乐县主为后。
皇帝的“非汝女”三字绝非酒后玩笑这般简单,他从一开始,就否定了此番待选佳丽中地位最尊贵的宗室女。
这是……什么样的讯息?
一丝香甜的、馥郁的味道从香炉里溢出来,王幼微探身,袖拂香烟,细嗅其间芳香。
她方才黯如死灰的心,忽复燃起来,其中汩汩热度,突突跳博于血脉。
刹那间,适才得知诸贵女身份而自卑自怜的心境一扫而空,她面露微笑,挥手让宫人退下,手撑在案上,臻首微垂,抵在案上。
王幼微居住的宫室不大,窗前放着一尊香炉,香炉以铜铸成,作并蒂双莲,两蓬莲花相偎相依,背对着背,两朵莲蕊上袅袅生烟,互相对抗,互相交融。
她目视着两道白烟,在其中,慢慢的,耐心的寻找纠缠中的间隙。
忽而,白烟之中闪了一闪,出现了朱令月葳蕤华美的反绾莲花髻原来是朱令月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她窗下,对着她笑:“幼微姐姐,我能进来么?”
王幼微目中一深,嘴唇扬起,眼窝之中,满满荡漾出了极欢欣愉悦的笑:“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罢。”
朱令月进得小心翼翼的。
她自从上白沙渚向阿姊的婢女求来这十分精巧的反绾莲花髻,回去以后自己和侍女一起研究,分解股股青丝,以“髲”作假髻,慢慢研究还原,再日日尝试,还原了七八成。
如今每一日,都要比前一日更加整齐端雅。
这一日她自己动手,也梳得尤其好,头发衬着金笄,青得要滴出水来。
愈显得她人比花娇,美艳逼人不得不说,朱恪生的俊雅不俗,两个女儿都国色天香,朱晏亭又取其母之英华,端庄大方。而朱令月取其母的楚楚之态,艳若桃李。
今日三更第一更。
第二更大约一小时后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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