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谢涵给人盖被子的手一顿,咀嚼了下这两个字,“奉命?”
“不然呢?我会杀了每一个和我交/欢的女人,不是奉命,她们哪敢过来,看见我就拔腿跑了。”似乎觉得有些得意,他哈哈笑了两声。
谢涵本不该问,但他还是问了,“梁君的命令?”
“否则呢?”霍无恤眉梢一挑,“从十岁以后,他就派各种各样的女人入府来接近引诱我,只要我不动她们,当天就会生点小病,生病的同时又隐隐躁动渴望,里面的女人就会借照顾我的名,爬上我的床,厮磨我的身体……”
“身体的脆弱降低人的警惕心,他又给你下/药,只要你没问题,就没办法拒绝。他想养废你。”谢涵继续给人盖好被子,小心地把被角掖好。
霍无恤掀起眼皮看一眼四处服帖的被子,又敛下,继续道:“他为什么想养废我呢?因为只要他养废我,再送我回雍国,帮我夺得太子之位,雍国就会是他的囊中之物。我花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个问题,于是我就顺着他的意,因为他会帮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谢涵在他床边坐下,脸上温柔的表情终于淡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那种假惺惺的样子,那让我很恶心。”霍无恤厌恶地盯着谢涵脸孔。
“你很有意思。”谢涵也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宛如百花盛开,“但我知道,你在说谎,你只是不习惯接受他人的善意,真是别扭得可爱。”
霍无恤……霍无恤脸上露出那种仿佛吃了屎一般的表情。
“哦,别露出这种伤心的表情,我会心疼的,你放心,我不会生你气的……”谢涵柔声道。
“我猜,他在雍国肯定有不少暗桩。”霍无恤虚弱地打断他,“然后他会大肆宣扬我入雍为质的大义,说不定还会弄几个小战役让我取胜,我本就是嫡长子,这种情形下,我继位的概率非常高。而我,实际上,却是个废物,坐拥了雍国国政。然后,我猜他们还会嫁个梁国公主给我,借机掌控我……”
电光火石的的一瞬间,谢涵忽然想通了――姬朝阳为什么带他窃听姬倾城与梁夫人的密谈?又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同意带他一个外国人入铜墙铁壁的雍质子府?
因为梁公本来就打算把姬倾城许配给霍无恤。
还有比姬倾城更年龄合适又聪慧有加的公主吗?
而霍无恤早早地被掏空身体,活不了太长的,姬倾城就可以挟幼子垂帘听政。
召国太夫人的成功,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缺,是不可复制的。姬倾城想要模仿,很难,她要掌权,就必须借母国的力量。
雍国早晚会成为梁国的附庸。
这个局的关键在于姬倾城,万一姬倾城对梁国有了芥蒂呢?所以梁公不强迫,而是采取迂回政策,这就迂回到他这里了。
想通其中关窍,谢涵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再不担心姬倾城对他的攻略。
但看着面前的人,他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听那个让他百般不顺眼的人操着那副破嗓子聒道:“这一定不是你们齐人想看到的局面罢。”
霍无恤再次把目光投向谢涵。
梁国已经够强了,再蚕食雍国,还有其他国家的活路吗?
谢涵点了点头,“所以?”
霍无恤撑着床坐起来,“说起来,我不识字,不会剑,不通政。”
谢涵愣了一下。
“你既然不想看到我口中的局面,就要负责教会我这些。”他轻飘飘道:“哦,敬爱的齐殿下,请别露出这种表情,你该知道府里的先生们都是摆设的,而府外无论是公学还是私学,都要出示身份证明。
梁君大概是想让那位公主以后给我草草补习,既让我学不好又让我对她不可抑制地心生依赖,哪怕我最后晓得了他们的阴谋,也舍不得放不开。”
谢涵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不错。”霍无恤点头。
“你不希望自己对梁公主不可抑制地心生依赖,而希望对我?”
霍无恤:“……你不会与我长久相伴,也没有与我的利益冲突。”
“没有利益冲突。”谢涵玩味一笑,“为什么是孤呢?”
霍无恤:“只有你知道我的伪装。”
谢涵点点头,“可是孤冒着偌大的风险教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让梁国阴谋得逞。不得到坏处难道不就是最大的好处么?”霍无恤意味深长道。
谢涵凝着他,忽然叹一口气,用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口吻道:“你还是在空手套白狼。你笃定我拒绝不了你是不是?”
霍无恤:“……”
谢涵已起身,欺身而来,“我救过你,你救过我,我伤过你,我欠你。”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壁,“你可以随时拿着它,来驿使馆找我,我想,我该去备课了――论如何在五天内,最大程度地把文武技艺塞进一个人的脑子里。”
他闭上一只左眼,然后冲人眨了眨。
扔进手里的是一块圆形玉壁,润白中透着鹅黄,上好的羊脂暖玉,触手温润,挂着金色穗子,灿灿的,像晨光微曦时天边云彩外镶着的那一层金边。
玉上雕着几朵小花,正面“齐”字,背面“涵”字,是列国公室的身份象征。
霍无恤愣了一下,“你――”
“笃笃笃――”门外响起敲击声,然后门就被从外打开。
他连忙把玉壁塞进怀里。
是武士提着几个食盒进来,打开,都是大鱼大肉,他们没有任何情绪道:“公子,该用晚膳了。”
谢涵看了菜色一眼,皱了皱眉,与几人擦肩而过,出去后,却先找姬朝阳一起去厨房,拿出块金饼来,吩咐道:“公子无恤说想吃粥,还有鸭血、猪肝。”
几个庖厨愣了一下,但给钱的是大爷,何况还有朝阳夫人这尊大神在一边呢,都喏喏应下。
“好了,姐姐,走罢。”谢涵对人笑道。
“你办好了?”姬朝阳挑眉。
“我有法子了。”谢涵一笑。
待人走后,霍无恤拢好衣衫坐于案后,正准备用餐,忽听门外又有响声,然后他看到新端进来的菜色。
“朝阳夫人吩咐加的。”来人道。
怎么可能是姬朝阳呢?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谁会这么无聊了。
霍无恤目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