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你说什么了吗？”半晌后，雪生掩饰着脸上的不自然问。　　李离摇了摇头。　　雪生松了口气，然后重新坐下来。　　他搁下手杖，转头冲李离笑了笑，但笑容十分勉强，而后他陷入思索——他低下头、两眼望进他脚下的泥土里去——李离注意到他双手交握——由于过度用力，上面的每根指关节均泛出白色，雪生甚至还在发抖，但不是他平常那种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导致的发抖——　　他看来是在担心、或是紧张、甚至是恐惧着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　　李离强忍着哽咽说：“雪生，我爱你。”　　雪生猛的抬起头来——　　像是被李离的这句话给吓到了似的、他的脸瞬间白得跟他之前的手指指关节一样了……　　李离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而我也知道，你也爱我。”　　“……李离……”　　雪生不由地轻哼了一声，从他喉咙里冒出的声音类似于重病患者的□□，他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他明明想说什么，却又拼命地忍住了，而后他嘴角一撇、把脸扭了过去。　　李离努力地微笑起来，然后她说：　　“所以，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想到雪生突然勃然大怒，他一下子从椅子里跳起来，由于动作过快，他甚至还打了一个趔趄，这使得他更为自己的现状感到难堪和愤怒了起来，他问李离：“你不开心吗？不开心的话你就直说好了，你是不是后悔了？没关系，如果你现在想回家，我可以立马送你回去！”　　眼泪瞬间从李离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但她反而平静地说：“如果我要走，我自己可以走，我并不是一个凡事都需要有人帮我打点好一切的人，我更不需要、被人像控制一个木偶一样的给我做出安排。”　　“你说我控制你？”　　“难道没有吗？”　　说着，李离又苦笑起来：“是，我不想否认，你是出于好心，做为一个男人，你当然有理由认为一个女人是需要男人来保护甚至是拯救的，但——一旦超过了界线——”　　“界线？”雪生冷笑起来：“你跟我划界线？”　　李离一下被雪生的这个冷笑给刺激到了，她猛地从椅子里弹起来说：“不是我要跟你划界线，而是这条界线，必须存在！否则我们迟早会迷失在里面！”　　雪生沉默了。　　李离摇了摇头。　　她沉痛地说：“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雪生，如果我们不能做到彼此信任、相互扶持的话，即使我们有再多的爱、也是无法持续走下去的，我不想看到我们之间出现这样的结果，我不想跟你分开……”　　说着，李离转身要走，雪生冲过来，把她拥入怀中。　　　　雪生抱了她很久很久，直到他确认李离已渐渐止住泪水。　　然后他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面颊。　　他像往日那样宠爱地抚摸着李离的头顶，然后说：　　“我知道了，在恰当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好吗？”他略带祈求道。　　李离本想再问一句为什么不是现在，但看到雪生的脸色真的很疲惫，她又不忍心了。　　这时，司机远远地向他们跑过来——　　他边跑边喊：“芮先生，您的电话！”　　　　雪生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李离心情复杂。　　她问司机：“谁打来的？”　　司机答：“家里。”　　“有什么事吗？”　　“唔，这个嘛……”司机挠着头、一副不可说的样子。　　看来连司机也早就被雪生提前交待过什么了……　　李离不好勉强人家，就说：“没事，我随便问问而已……”　　司机嘿嘿一笑，走开了。　　李离静候雪生接完电话。　　雪生回来时，脸色变得更差了，但他把手机丢还给司机后，却搂着李离的肩膀说：“走吧，上车，我们换个地方玩。”　　他古灵精怪的语气，让李离恍惚看到很久以前见到的另一个芮雪生。　　　　雪生照顾李离上车，然后他才自己上，他抬腿的动作看起来比平常更僵硬了，这让李离很担心。　　“我们要去哪儿？”她不安地问。　　“带你去看瀑布，如何？”雪生一脸俏皮地答。　　李离下意识地盯了雪生的腿一眼。　　雪生坦然一笑，一边叫司机开车，一边摸了摸李离的头顶。　　然后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药，挖了两颗，丢进嘴里，一边咕哝着叫李离给他递水。　　李离问他吃的是什么药。　　他眨眨眼说是仙丹。　　李离哼了一声说，这么厉害，不如也分我两颗吃吃呗！　　那可不行！雪生故作严肃地说：你今天表现不好，一点都不听话，我不能满足你。　　李离一听，柳眉倒竖——　　不给是吧？不给，那我可以抢啊！　　于是她扑到雪生身上乱抓，不想却碰到了雪生的痒痒肉，害他大笑不止之外，还不停勒令李离快住手——　　两人很快就笑闹成一团，最后倒在后座上——　　李离躺在雪生的膝盖上，雪生则抱着她、低头凝视她……　　这一刻，李离在雪生的眼里看到了永恒……　　　　结果，他们还是去看了瀑布。尽管一路上，李离都忧心忡忡的、表现出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但当她真正地面对着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壮丽美景时，一切的不愉快又转瞬间消逝。　　对此，李离只能无奈地用晓露的话来进行自我安慰——“那很好，你们就这么做吧。那你就牢牢地拴住他吧，千万别让他有机会离开你。”　　而且，她看到雪生是真的开心——　　从他脸上绽放出来的笑意，看上去是那样的生机勃勃——　　这是多么可贵的一幕！　　在他们分别一年后，在他们好不容易冰释前嫌决定要在一起后，在跟着他出国度过的这两天憋闷的日子后，重新又看到他如此简单生动而又纯粹的笑容，真的让李离百感交集。　　原来她所要求的，仅仅只有这么多，那就是看到雪生快乐！　　于是她也绽放笑容，把所有的苦涩压进心里，把所有的笑容展现在雪生的面前，如果她想为雪生做点什么，那么至少，她可以从这些小细节做起——　　“这里好美啊！”　　她发出由衷的赞叹。　　瀑布击起的水花涌进她的嘴里，但她依旧笑得那么开心。　　“所以你不生我的气了吗？”雪生大声地问，因为瀑布的声音大到盖过人声。　　“我从来不会真的生你的气！这你知道！”李离也大声地回答。　　雪生笑起来。　　他继续大声地说：“是！我知道！但我还是不想看到你生气的样子，因为——”他俯到李离的耳边说：“那样的你，超级丑的！！”　　李离嗔怒地拿拳头去砸雪生的胸口，雪生趁机捉住她并吻住了她……　　瀑布像雨一样洒遍了他们的全身……　　　　下山的时候，李离看到雪生的脚步变得一瘸一拐的。　　她马上拦住雪生不让他走了。　　“不如我来背你吧？”她说。　　雪生差点笑出来：“你说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女金钢吗？”　　“那不然怎么办！”李离忍不住吼道：“总不能让你拖着这样的腿自己走下去吧？”　　“没事的，最多我走慢点，而且路也不算太远……”　　“你别闹了！”李离一把拉住他，然后她叹了口气说：“天色还不算晚，我们可以先坐一下，让我帮你按摩按摩，说不定情况会好一点……”　　雪生见拗不过李离，只好答应了。　　　　李离边帮雪生按摩，边问他以前是否来过这里。　　“来过的，小时候，和家里人。”　　李离一脸好奇。　　“你家里人都什么样啊？我连照片都没见过，好好奇。”　　雪生笑：“对什么好奇？”　　李离说：“对什么都好奇！尤其好奇的是——能生出你这么漂亮的男孩子的你妈妈该是个多么美的大美人！”　　雪生微笑：“你想看看她的照片吗？”　　“你带在身边？我想看！”　　于是雪生从他的衣服内袋掏出了他妈妈的照片。　　李离一看就再也没能合上嘴。　　雪生的妈妈长得太美了！即使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她美到了！　　果然是儿子随妈！而且不仅是脸型五官，就连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而疏离的气质，雪生都和他妈妈毫无二致。　　“那你爸爸的照片呢？有吗？”　　“没有。”雪生突然表现得异常冷淡地说，然后他从李离手里收走了他妈妈的照片，又看了看，再放回衣服口袋里。　　李离越发感兴趣起来。　　“你是不是爱你妈妈胜过爱你爸爸？”　　“为什么这么说？”　　“或许、你跟你爸爸关系不好？”　　“别胡说了……”　　李离可爱地耸耸肩，“就我所知，儿子大多跟老爸的关系不好，因为通常他都会吃醋，认为爸爸把妈妈的爱给抢走了，哈哈哈，可明明是爸爸妈妈相爱在先、之后才有他这个幸福的结晶呐……”　　李离自顾自地开玩笑，完全没有注意到雪生的异样，等她发现她手下的雪生的身体又在发抖时，她才抬起头去看雪生。　　“雪生你怎么了？”　　雪生紧咬牙关、一只手用力地按在左边胸口上，他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稍后，他又把手伸进衣袋里，他情急地想拿出什么，等拿到后、刚掏出来却又被掉在了地上。　　李离忙叫他坐着别动、由她去捡。　　那是一瓶李离之前从未见雪生吃过的药，小小的一瓶，上面印着的全是李离不认识的文字，有点像法文。　　“这是什么药？你要吃吗？要吃几颗？”　　雪生没有回答她，而是顾自把药夺过去，然后颤颤巍巍地从里面倒出一颗后丢进了嘴巴里。　　他没有吞咽，而是闭上双眼、微微喘气地、在等药力起效，他脸孔发白、眼底发青，嘴唇却呈现出淡淡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