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雪生打来电话: “李离,你在楼下?”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但他在急什么呢?他根本就不是因为关心我、想见我才这么着急的!他是在骗我!这一切都是骗局!不管是他的爱,还是他的回归,一切的一切,都是骗局!而我,就像个傻子一样,那么轻易地就被他耍得团团转!他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可笑?是啊,连我也觉得自己很可笑,根本就看不清自己的位子,还一厢情愿地以为他是为了要见自己才回国的、而且他还会从此留在她的身边…… “李离,你怎么不说话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雪生的声音又转变成轻柔且充满了担忧的样子。 李离的眼圈急剧地红了起来,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齿轮绞住了似的,她不得不紧紧地咬住下唇,方能使呜咽声不流露出来。 这时,雪生又说:“我刚听小付说了,你在楼下,难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李离用手撑住额头,这时,她终于开口了: “雪生,你明天要走?” 雪生沉默了一下,说:“是的……” 李离悲愤起来:“但你之前都没说!你是临时起意的,还是很早就预备了这么做……” 雪生叹了口气道:“不如你先上来吧,好不好?” 李离晃着脑袋说:“你根本就没有打算过要告诉我,是不是?你又想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对我?我真是受够了!!”李离吼完,把手机摔到一边,接着就用双手捧住了脸…… 不久,小付匆匆赶到。 “李离小姐,芮先生让我接你上楼。” “我不去!” “李离小姐……” “你去转告他!跟他说我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我走了,再见!”李离抓起包要离开,没想到小付又追上来。 “李离小姐,你是不是怪芮先生没有亲自下楼来接你?” 李离不答,这时,小付又解释道:“不是芮先生他不肯来,他当然急得要死,但他现在在打针,他行动不方便——” “你说什么?” 李离急匆匆地跟着小付上楼,一路上,她大脑纷乱,内心惶恐不安—— “雪生他怎么了?他为什么在打针?” 小付却不肯直接告诉她,而是让她上楼后再由雪生亲自向她解释。 她因此感到更加焦虑和恐慌…… 到了房间门口,小付推门请她进去,并告诉她雪生在卧室,而后他点头告退。 李离看着小付关门离开后,方才探头探脑地往卧室的方向望了望。 室内十分安静,只除了偶尔从微微敞开的窗口处吹进来一缕缕风声以及因此而带起来的一阵阵幽暗花香。 李离抬脚往卧室的方向走去。松软的地毯,掩盖了她的脚步声。她逐渐看到卧室内摆放的桌椅、矮柜、床,以及床边地上的一双麻质拖鞋,跟着她就看到了雪生,看到他正端坐在床上,他的腿上盖着棉被,而棉被上却铺满了文件,他正低头批阅着文件,从没见过他这一面的李离,一时间被他身上那种认真、沉稳又干练的气息给吸引住了,但随后,她的目光又注意到他手背上的针头以及悬挂在床边衣架上的输液瓶。她的胸口漫过了一阵钝痛。 雪生在文件上签了一行字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当他的视线一与李离的视线相交时,他原本平静的脸上迅速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的脸色苍白极了,看上去简直像个贫血患者,而之前看到的他眼底的那两团青影,此时也明显加重了许多,甚至因此皮肤太过透明的关系,那上面还隐隐地透露着一层紫红色的血点。 李离脚步沉重地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来。 “雪生你怎么了?为什么在打针?” 雪生百感交集地望着她,许久后,不答反问:“李离,你终于肯上来见我了?” 李离一阵鼻酸,但紧接着,她又怨气冲天地喊道:“难道不是你不肯见我吗!”她痛苦地抱住额头,“你连明天就要走了也不肯提前告诉我!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雪生缓缓握住李离的手,试图安抚她:“我知道你怪我,请你听我解释——” “你什么也不用再解释了,”李离绝望似地摇着头,语气哀楚地说:“我已经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你从头到尾,就没准备要跟我重新在一起!” 雪生一下沉默下来,他的目光忧郁而宁静,然后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了声对不起。 李离瞬间崩溃。 她拿双手蒙着自己的脸,然后一连声地问:“为什么?究竟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地耍?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 雪生点了点头,用更加无奈的语气说:“是的,我也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都是借口!全部都是借口!”李离再次怒吼道:“你根本就是从打从心底里瞧不起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了同情和怜悯的对象、好有机会让你施展你的魅力和财富!你装模作样地对我表示关心、百般地照顾我和帮助我,甚至是追求我,也不过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好耍有多好骗!” “李离,你真的这样看我?” “难道我有看错吗?”李离不无讥讽地笑道:“你以为,我真的傻到看不见你我之间的距离、不知道我不管从哪方面都比不上你也配不上你吗?芮雪生,我或许是傻,但我眼睛没瞎……接下来,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你这是要走吗?” “我不走,难道还等你赶我走吗?”李离再次冷笑道,然后她站起身,拿起了包。 雪生叹息道:“那么,让我叫小付来送你……” “不必了!”李离用力把包甩在肩上,结果甩包的动作撞到了摆放在床边的一个东西—— 一阵扑棱棱声后,一个类似杆子一样的物品倒在了李离的脚边,李离怔怔地低头望过去,发现那是一只手杖。 “李离——” 雪生在背后呼唤着她的名字,但李离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缓缓地蹲下身去,捡起了那只手杖,然后她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去望住了雪生的眼睛…… 李离掀开盖在雪生腿上的棉被,看到雪生的右小腿处绑着冰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芮雪生,你能不能原原本本的、再也不要有任何隐瞒地把一切都告诉我!”许久后,李离扭过头来,带着满面泪痕地冲雪生怒吼道。 雪生请求李离躺到他的身边。 然后他小心地擦拭着李离脸上的泪珠,一边取笑她:“都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每次哭起来都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李离瞪眼瞧他,雪生马上投降道:“好好好,我说就是了,哎,但请你也不要再哭了好不好?要知道,当初我就是怕你难过,我才——” 李离怔怔道:“那你就老老实实说吧,不许再骗我一个字——” “好,我不会再骗你了,你就放心吧……”说着,雪生轻轻吻了吻李离仍湿漉漉的面颊…… 雪生说他当初不能接受术后变瘸的现实,就想出国再想想办法,没想到到了国外,看了诸多医生,也大多说没办法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这让他心灰意冷了好一阵子,他甚至想过,他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回来找李离了,但是很幸运的,不久后,他们又认识了一位来自瑞士的名医,这位医生在看过雪生的片子后,立即打电话告诉雪生他有一种新式疗法很可能可以帮到雪生。 这当然得冒一点险,不过,这在当时几乎已丧失全部希望的雪生看来,完全是一线生机。 于是他立即动身去瑞士,接受手术,并在此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都在那里进行康复训练。 雪生说得轻描淡写,他把他所有独自面对过的病痛与艰辛的过程,一笔带过。 李离忍住心头刀割般的痛楚,轻轻问道: “那现在呢,全好了吗?我看你那天走路还好好的……” “偶尔走一小段路是没问题的——” “但实际上还是需要用到拐杖的是吗?” 雪生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你会嫌弃我吗……” “你说呢!”李离哽咽道。 这时,李离把雪生之前的表现全部联系起来了—— 他从椅子里起身时差点被椅子绊倒、他忽然腿软、他被她轻而易举地推到墙上、他起身撞到桌角时全身僵硬甚至还爆出了一头冷汗…… 她当时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呢?而雪生为了不被她发现到这些又不知压抑和隐忍了多少呢…… 她一点儿都没有去关心过雪生,不但如此,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他、指责他,跟他无理取闹!她还说她爱雪生!可她的爱,表现出来的却是折磨他,不但让他多承受了一倍的身体上的痛苦,更使他倍受了心灵的摧残。 她真的不配说她爱雪生的,因为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在索取和享用雪生给她的爱,对比起雪生的宽容大度,她显得是多么地无知、自私、蛮横,不讲道理…… 想到这里,李离真恨不得挖个地洞让自己钻进去…… “都已经过去了,李离,你用不着这么难过的,真的……”雪生又在背后轻轻地说,然后摸了摸李离的头。 李离眼望远方,她轻轻地咬住下唇,然后问: “那你明天、究竟为什么又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