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朋来客栈门可罗雀。
掌柜的拨了几下算盘,索性抓了把瓜子同店小二唠嗑,感叹时下生意艰难,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
“喏,看见外头那些人没?今儿都第三批了。”
店小二探出头去,看着青衣佩刀的一队人从客栈门前经过。
“那不是雁归门弟子么?”
“可不是?”掌柜的吐掉瓜子壳一脸高深,“雁归门这次算是摊上大事了。”
店小二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搬着小板凳坐到了掌柜的身边,洗耳恭听。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听说,雁归门在几日前收到了诛杀令,整个雁归山连带着我们这个镇子都戒严了。”
“诛杀令?什么是诛杀令?”
掌柜的“啧”了一声,凑近道:“缥缈楼诛杀令啊,令出必见血。江湖传闻,上一个收到诛杀令的圣手金无用,那可是死无全尸。”
店小二倒吸一口凉气:“那雁归门这次……”
“依我看是凶多吉少喽。”掌柜的摇头,“缥缈楼是什么地方?那女魔头……”
掌柜的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那女魔头杀的人比你吃的饭还多,她穿的红衣都是人血染的,洗都洗不掉。你若是瞧见了穿着红衣的女子,可要小心了……”
“你们说的,是这件吗?”
头顶蓦然传来幽幽一声,掌柜的和店小二同时抬头,冷不丁入目一片红,骇得两人齐齐后仰摔了个四脚朝天。
柜台后传来几声轻笑,掌柜的起身,见店中不知何时进来了四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个恰巧穿了一身红衣,方才他所见,不过是少女扬起的袖摆。
“哎哟叫姑娘看笑话了,我方才故意吓唬这小子呢。”掌柜的拿脚尖戳了戳愣神的店小二,“赶紧起来,招呼客人。”
店小二这才回神,忍不住偷偷打量。
几人中为首的显然是那名红衣女子,瞧着约莫十六七岁,虽穿着一身红衣,但五官清秀神色俏皮,与那嗜血杀人的女魔头半点沾不上边。
只是背后那把灰扑扑的大刀瞧着有几分怪异。
她身边的两个少年气质清俊,就是五官逊色了些,倒是另外一名女子,戴着黑色面纱腰间挂了把柳叶刀,不甚好惹的模样。
“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四间上房。”红衣少女出手阔绰,但明显对方才的话题更感兴趣,“那缥缈楼的楼主当真如掌柜的所说那般骇人?”
掌柜的摆了摆手讳莫如深:“姑娘可莫要再提,缥缈楼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从那里出来个洒扫仆从都不是我等能惹得起的,何况是那位呢?”
“方才多有得罪,姑娘莫怪哈,似姑娘这般天真烂漫,必然不会同那些个人有什么干系。”
红衣少女挑了挑眉,便也不再多问,几人随着店小二上楼。
“近日这米江镇不太平。”掌柜的见这几人年纪都不大,许是什么门派下山历练的年轻弟子,便忍不住多提了句,“诸位尽量莫在晚间出门。”
宋缈缈回过头,笑得天真烂漫:“多谢掌柜的。”
四人的房间两两相对,几人进了同一间房,萝鸢四下查看了番才将房门阖上。
“暂时没有看到其他门派的人,但雁归门明显加强了警戒,要想混入其中怕是不易。”
宋缈缈几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米江镇,雁归门若是向其他四大门派求助,这两日也该有人到了。
“晚上我同阿脩去,你们两个留在客栈,随时接应。”
萝鸢蹙眉:“还是我同楼主一道……”
宋缈缈摇头,她从未见过萝鸢将面纱摘下,想来有她不摘的理由,如此便不方便让她同去。
几人之中,笋笋不能离她太远,她是必定要带上的,何况……
宋缈缈看着一旁倒茶添水的馆砚,从方才起他就有些神思不属,宋缈缈也不放心将他一人留在客栈。
一开始的时候,除了林脩竹,宋缈缈并没有打算带上任何人。
但萝鸢是她的近侍红枫卫,请求同去宋缈缈没理由拒绝。至于馆砚……
“楼主习惯了馆砚伺候,此行一路风餐露宿,定有用得上馆砚的时候,还请楼主带馆砚一道。”
玉娇娇的红枫卫都没能让馆砚低过一下头,当时他却跪在望月阁前低声下气地恳求,宋缈缈不是不动容的。
之所以迟疑,是宋缈缈觉得……
馆砚未必可信。
“你同馆砚留在客栈打探消息,若情况有变烟花联络。”
宋缈缈站在窗前,从这里望去,正好能看见对面山峦叠嶂,其中最险峻的一座便是雁归门所在。
“还有,记住我们是同门师姐弟,楼主之称不要再提。”
·
夜色很快笼罩整个米江镇,除了街道上来往巡逻的雁归门弟子,大多商铺早早打烊闭门,街上人影寂寥。
但也总有那么几家,到了夜里反而生意更旺。
兴和赌坊就是其中之一。
大门一闭,赌坊里头的沸反盈天一丝都传不出来。
宋缈缈和林脩竹跟在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身后,入了赌坊后院。
后院有一口巨大的八宝井,男人将绳索放下,示意两人下井。
井中悬了一个吊篮,勉强能容下两人。宋缈缈和林脩竹站在吊篮之中,井边的男人启动机关,吊篮便缓缓下沉。
井是干的,但还是能闻到一股腐朽的潮气,越往深处视野便越暗。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吊篮一沉碰到了实地,宋缈缈跟着一头磕在林脩竹胸口。
“是不是撞疼你了?”
宋缈缈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往前摸去,将将碰到衣料便被林脩竹锢住。
“我没事。”
扣在腕间的五指传递着他的体温,宋缈缈感到笋笋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只一瞬又擦耳而过。
“走吧。”林脩竹松开她,在暗中别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