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来宫中,一位身着杏黄色便袍、头发略显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桌前喝茶。表面看似极为悠然,但若是透过那深邃的目光仔细洞察的话,却不难看出其心中此刻所藏着淡淡忧愁。
“世民,你来了?”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老者随手将翠玉茶盏放到了桌上,凝色问道。
“是,父皇。”稍顷,待来到李渊的面前,李世民躬身施礼,恭顺答道。
李渊站起身来,双眼盯视着李世民。沉默须臾,方才又说道:
“我听他们说你又去安泰殿拜祭子书将军了?”
“是。”李世民不假思索的说道,“今日乃是子书贤弟二十七岁的生辰,朕必须得去。”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效果却极其巨大。李渊身子猛然一抖,脸上的表情瞬间紧绷起来。
子书江远的身份在整座宫中都极为特殊,素来是李渊心中的禁忌。作为臣子,他以忠心耿耿着称,深得李氏家族及满朝文武的青睐。但作为女婿,他却又极为寡情。
虽说当年堂庭台上,并非是他有意害死艺如郡主。然而,毕竟身怀有孕的妻子最后却因为救他而死。更何况,玄武门之变中,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亦是亡故在他的手中。仅凭这两点,便无法获得李渊的饶恕。
不过,眼下最令李渊愤懑的却是李世民的态度。尽管表面上低眉顺目,但透过其的眼神,他仍看出了那无法更改的决绝。就仿若是一座尘封的死火山,只要地面稍有变动,就有爆发的危险。
“世民,你真的不能释怀当年的事情吗?”默了一默,李渊缓言劝说道,“虽说建成与元吉不顾手足之情加害于你,但他们毕竟已经受到了惩罚。你又为何不能打开心结呢?”
李世民的唇边泛起了一丝冷笑:“心结?父皇此言差矣,朕并没有心结。若是说起来,朕还要多谢大哥同四弟,若非他们,朕如今仍在迷中,又怎会堪破此间的是是非非?”
李渊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沉。与此同时,脸上则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曾经最听话的儿子如今竟然变得这般冷绝。看来确是世事无常。
“世民,你千万莫要这般言说。无论如何,你等三人皆是一奶同胞。虽说命运弄人,方才有了今日的骨肉分离。但现今毕竟过去了这么久,该放还应放下才是。”他苦口婆心的劝道。
倘若李渊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宛如一根锋利的针直刺到了李世民的心中。
他生性良善,曾经最希望的便是能够手足情深,共同尽心竭力的辅佐大唐江山社稷。可到头来,这美好的希望却变成了最为响亮的巴掌,狠狠的将他打醒。如今,在经历了种种风云无常之后,他早已被磨砺得心硬如铁。无论父亲的言辞如何恳切,他都不会再动容分毫。
在一阵狂笑之后,李世民痛心疾首的说道:
“父皇,你说得没错,朕与建成、元吉确是一奶同胞,无论多么不想承认,但这却也都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朕今日在父皇面前也说句掏心的话,倘若可以选择,永生永世都不想与这两个狼子野心之人做兄弟。我之所以不杀郑氏母子,是因为当初她虽身为太子妃,却能够晓得大义,在生死关头背叛了兄长,站到了朕的这边。这份情,朕永生永世都难以报答。”
李渊听到这里,神情顿时变得复杂。满朝文武全都知道,郑氏与太子建成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恩爱佳侣。作为父亲,一直以来,身为长媳的郑氏在他心中都极为懂事。虽说世民宽仁,可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中途竟会生出这般的变故。
“世民,你是说,郑氏也被卷入了玄武门之变的风波?”迟疑片刻,李渊略显犹豫的问道。
“是。”李世民直言不讳的说道。
李渊只觉得身子极度瘫软,实在无法站住。他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低垂着头,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常言道,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乃是人间极苦。却没想到玄武门之变竟是早有预见的修罗场,除了他不曾身在其中,其他人均被卷入了进去。
李世民直视着李渊,他自然知道父亲此刻的心中所想,不觉一阵心酸。
回想三年前,父亲是那般的英武绝伦。虽说他们兄弟三人虽然早已面和心不合,但至少还可以让父亲体会到难得的天伦之乐。可现在,不过是过去了短短的一段时间,父亲却变得如此老迈,当年的影子再也不复存在。
想到这里,李世民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父皇,您放心,朕向您保证一定会让大唐江山长治久安,永远都不会再有风云杀戮。您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看朕如何实现这诺言。至于芷风郡主,她既是朕同父异母的妹妹,那朕也必将会好好善待,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说罢,他又深深的看了李渊一眼,沉默的转身向殿外走去。
正当李世民的脚即将踏出殿门的一刹那,只听李渊突然在身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