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贵妃倾城之貌映在菱镜中,如雨后海棠娇羡恣意。但贵妃一双荷塘般沉静的双目盯着桌上芙蓉凿样香炉,并不醉心于天地绝色的面容。
掌殿宫女月笙轻轻从匣子内选上一只攒金丝牡丹步摇比在贵妃的发髻上,贵妃轻抬眼又低垂。月笙知道贵妃不甚满意,又比上一只点翠凤翎,贵妃亦不满意。月笙轻轻一笑,道:“这些新簪饰,都是陛下和娘娘命内务局照着娘娘素日爱戴的样子做的。今日是皇后娘娘千秋,总不好太素净。”贵妃从梳妆台上,自己拿起从前一只金边绢纱攒心木美人簪花递给月笙,冷笑道:“院子里的篱笆簪了许多花,我瞧着大红大紫很喜庆,你觉得好,抬去见陛下与皇后。”
月笙给贵妃簪了绢花,左右细看无错漏,又笑道:“娘娘的眼睛是陛下最喜欢的,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真是皓月一般光华。”贵妃对镜道:“我却最喜欢我的下颚。”月笙笑道:“娘娘天姿绝色,叫奴看来,娘娘处处都好看。如今娘娘育养公主有功有劳,又深得陛下爱怜,位至贵妃,想来没有比娘娘更有福气了的。”贵妃笑而不语,只用一根纤纤玉手指,轻轻抚了抚额发。
月笙跪为贵妃整理衣襟,又道:“昨日陛下彻夜在玄晖殿,今日未用早膳就去上朝,云墙现还在正阳大殿里头守着。”贵妃不语,月笙又道:“素来皇后娘娘不喜奢华,今岁同去年比,宴会更简朴了些,娘娘今日装扮,很合气氛。”贵妃轻哼一声,道:“皇后贤德,天下之幸,身为妃嫔,理当追随。”又扶着发髻上的累累金钗珠珞,轻叹一声,道:“都说帝王家富贵如斯,神仙如斯。谁能知道这金色的笼子,能将跑过沙场的马儿生生圈成温顺的奶鹿,这华丽的珠钗,能把翱翔过蓝天的老鹰活活压成哑巴的金丝雀。年年复岁岁,这一身傲骨,磨得只剩下饮酒食肉的下颚骨了。”月笙不敢言声。末了,贵妃轻叹一声,伸出一只手来,道:“走吧。”月笙轻轻扶着贵妃起身,宫人左右摆正裙摆,立在一旁。
贵妃轻移莲步,只见门殿之外,清晨时分,春光正好,莺歌燕舞,倒也热闹。一阵清风逶迤而过,吹的一棵梨树如落鹅毛大雪般纷纷扬扬,好不壮观。廊下小丫头取了簸箕来,正用手捧着梨花装起来,预备做梨花膏子用。
月笙不敢催促贵妃,但只见七层锦云华绣福样贵妃服、穿金流银广袖里,伸出贵妃一只纤纤玉手来,接住了檐上落下的一片梨花。贵妃盯了半晌,呆呆道:“春日落花,春日又落花。”贵妃叹过,又放任花瓣随风飞去,道:“春日总有落花的。”
月笙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贵妃轻轻颔首,却不是在回复月笙的话儿,似是在对这景色点头。大殿外宫婢已经捧着仪制宫件等待多时,月笙知道贵妃性子,亦不言语,只默默伺候着。半晌,贵妃方才亲自轻理衣裳,摆正额颈,抚过珠钗,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