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里的社员,收完玉米,就收高粱,收了粮食,还得收草啊。光有吃的粮食,需要烧草吧。
分玉米杆子跟高粱的秸秆不一样,俺路数来分着砍,集体要的不到十分之一,说是养牲口的人留着冬天给牲口取暖用。社员们都知道,那是给那些当官的备着开小灶时烧的。剩下的都要分到户下。
老百姓砍那些秸秆几乎都是再抢,白天弄不完,夜里还在往家里背,要不了两天,几百亩的田地里被拾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寸来长斜口根茬,破鞋底的脚一不小心踩上去,被戳得透心疼。一屁股坐下去抱住脚,还没来得及喊脚疼,屁股上又鲜血直流。让人首尾难顾。
砍完玉米秆子就是收获山芋。
乡里的干部提前在地里对角线上,一沟沟挖上五棵,称量好重量,来估计这块地的山芋产量。这样上边的人,也就可以按照土地能收多少,按照比例上交国库。
生产队里再分给社员收挖,切碎晒干。到冬季上交国家粮库。
队长分山芋沟,是根据人口分趟趟,田地里有些地方山芋长的好,有些地方比较凹,遭过水泡,山芋只长藤子不见山芋根块。这都要用抽签的方式来平分的。
每家人都要派出代表参与,哪怕八岁孩童,只要是家长叫去的都作数。
其实参与的大都是半大的孩子,家长都在忙于其他的事。根本就没有时间来这里干这些事情,弄个孩子过来也就解决了。
唐满华讲出了抽签的规矩,手捧着草帽,站在一群和自己一样高的孩子里面。草帽壳里装着是早就写好的纸条拧好签子,签子里写着从1到45的数字
别看是一群孩子,都聪明的很,老早就跟着队长挨地块看过。什么地方山芋好心里都有数。都指望手气好点,能抽到好点的数字。
1号和2号最差,44和45号交差。这是地边处,早被饥饿的村民偷挖过,山芋沟子的顶端,早就剩下的只是一个窝跟着一个窝。
香秀个子在孩子中几乎是最高的,唐满华把草帽先递到她脸前让她先抽一个。香秀麻溜一转身打开纸条一看,是个1号。
“不行,从新来”她气恼着快速将纸条叠好,扔进帽子里。又从里面抢过一个签子。
“5号”香秀打开纸条,给人看看。队长记在本子上。
“不行,你这是耍赖。”有孩子人开始提意见。这么大点的孩子,脑子里可没有什么权势的概念,只要谁错了,直接喊叫,根本不去顾虑得罪不得罪人。既然让来抽签分田,那就按照规矩办事。
“只能这一次,下不为例。”队长严肃的说。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红红的。
跟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共事,那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小孩子的眼睛多毒辣啊,做不好事情的话,弄不好会记你一辈子。你知道这群孩子里,将来会出什么样的人啊?老话不是说了嘛。童叟不可欺。
“队长偏心,是偏向香秀。”有人开始发难。
孩子的嘴可没把门的,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而且一句话就道破队长的心机。让他的脸发烧的厉害,幸亏这里没一个大人。要不然真的下不了台。
“你也别吵吵,咱刚才不是说好了嘛,下不为例。就这一次。”队长难为情地放低声音跟孩子解释。
孩子们都是富有同情心的,见队长被逼的怪可怜的,也不想再继续为难他。心里虽然都不服气,知道队长是偏心眼,也只能忍着。争着抢先伸手抽签。想尽快分到地份再说。
这群孩子都比香秀年纪小,经过他们这么一吵吵,香秀的脸开始红润起来。他们说的没错,队长唐满华就是偏向自己。
香秀感觉心里暖暖的。姑娘就这点出息,只要有人关心她、照顾她,也不管是哪个,也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真是不管不顾地照单全收,留着慢慢体会。要不怎么一辈子都被人喊着傻呢。
她开始对唐满华有了好感。
一想到自己被他看了个精光的时候,在心底无声的发出:真讨厌!
跟着就是心里有一种酸痒的感觉,那种感觉也只限于在心尖尖上的某个地方,有针尖一样小。能撩拨着心弦,让她烦躁不安。
“真讨厌!”
户户分到山芋沟,到中午的时候,都聚集在这块地,一天时间,地面就变了样,家里男劳力多的人家,刚过午,山芋头就变成了白白薄片。
太阳还没正南,香秀的妈妈早就催着香秀回家做午饭。香秀乖乖地回家去,做饭比在地里干活轻快的多,她的妈妈是体谅她,她知道。
这么大的姑娘在家里,父母能疼一天是一天。说走也就走了。香秀的妈妈只要说到姑娘要嫁人的时候,眼泪就会在眼圈里转。
何默燕跟邻里的二婶娘经常这样说:“婶子,不知怎么的,四个孩子都是俺生的,可俺最疼这个大丫头。眼看着就长大了,一想到要给嫁出去,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给要掏心似的。”
二婶娘安慰她:“他嫂子,生闺女的人家都这样。俺当年嫁给你二叔的时候,俺娘一听说要把俺嫁出去,一天到晚眼泪都不干。可俺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哎!俺还以为就俺这样呢,还以为俺心肠太窄呢。”何默燕稍稍有点宽慰。
从地里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后边的队长唐满华追上香秀,递过一个胭脂盒:“天气开始慢慢变冷,早晚留着抹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