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镇几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高小鹅:“俺快不行了,就是顶着一口气跑回来,想看你们最后一眼。俺真怕回不来啊。才拼命地跑啊、跑啊。没想到,还真跑到家了,看到了你。孩子?”
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没憋过来,然后头一扭就命归西天了。
高小鹅眼睁睁地看着高镇几死在自己的眼前。感情一下子就崩溃了。她抱起高镇几的头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左一声大哥喊着,右一声大哥喊着,哭着。哭着,喊着:“大哥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俺咋办啊?还有两个孩子,俺咋养活啊?俺就指望着你呐。你可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啊。”
高小鹅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即便是她的爹娘去世的时候,也从没这样悲伤过。哭的喉咙都哑了。
第二天高小鹅跑去央求着保长出了钱,买了口薄皮棺材,请了村里的举重的,让她的小儿子披麻戴孝以外甥的身份给送下了地。
刚刚几岁的二小子,在别人的谈论中,早就明白了自己和棺材里躺着的人的关系了。默默的、默默的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俨然是个十足的孝子的模样。
高镇几死了,高镇几是被累死了,他是跑回来死的,死在了家里。命都不要敢跑回来,够爷们。村里人都暗暗的夸着:“这个家伙有种,敢跑回来,那真是有种。”乡里人就这点水平,连夸别人都凑不足多少好词来。
同去的那些人就没带种了,一直到后来都没见着踪影,保长也跑到县里打探几次,但从此也没见着影子。听说都是累死后被就地给埋了。
村里人开始慌了,暗地里发狠:“以后再有什么差事,打死都不会去了。还不如干脆被打死呢,还能落下个整全的尸体,埋在家里的祖坟里。不去做那外乡的野鬼,连家乡都找不到。都怪那个没良心的汉奸保长干的好事。”
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发怒是暗地里的事,等事情来了,也还得乖乖的听话。不然倒霉的事就会找到他的头上。
这不,日本在距离村子九里路的地方修了几个炮楼。闲的时候要周边的村子送上几个姑娘以供娱乐。此差事自然落在联防保长的身上。等到消息一传出去,吓坏了那些家里有女儿的人家。
十来岁的小丫头赶紧给找个婆家,平时的礼数全免,彩礼有无都行。男方丑点大点都没关系。
稍能给丫头一口饭吃的就行。平常挑三拣四的礼仪一概全免,也不要吹打鼓乐,也不要什么几台花轿,看好后直接领进家门。
这一下可乐坏了那些有男孩的人家。
需要媳妇的人家,接过新娘子的时候,自然也不敢张灯结彩,领回家后直接领上炕。不管女孩子愿意不愿意。大家都心知肚明,总比便宜了日本人强吧。
当然,这种联姻,大多是亲戚帮亲戚,朋友帮朋友,邻居帮邻居的居多。
即便是实在拉不上关系的,白送个媳妇总还是可以的吧。做父母的有谁愿意看着自己没能力保护的闺女,让日本人给糟贱啊。
十里八乡的人像是谁特意通知一样,都去这样照做。
小丫头们头天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像个小子一样,第二天就变成了扭扭捏捏的可意小媳妇了。
窝着头发在脑后,罩上个叫包网的网罩。换掉平时穿的花花点点的红艳衣服,穿上婆婆穿过的打了好多补丁的裤子、褂子。脸上搓点黑色泥土、或是锅底灰。俨然成了个拖拖拉拉的小婆姨。
唐家这个庄子也不例外,送出去的和领进来的数量上也不差多少,就是性质变了,女儿没了,变成了媳妇多了。
保长也不是不讲良心的人,将心比心。明知道如此也装作不知。
只能和几个家里能拿出点钱的村里人商量一下,凑了点大洋从外乡买了个把瑶姐,给送进了日本人住的炮楼。
听说抬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成样子了,肚子鼓得像怀了八九月的孕妇。送到了老鸨那里,费了好几天时间,用擀面杖才擀平了鼓鼓的肚子。但从此那位瑶姐也就痴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