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青丘,原以为可得暂时的歇息,不料前脚刚踏出青丘结界,下一秒便见得一个持剑少年挡在前方。 夏侯言死死盯着出现在眼前的“苏夜弦”,双眼里透着杀气:“你不是苏夜弦,你到底是谁?”当他与对方的眼神接触得越久,他就越能肯定自己的猜测。苏夜弦的眼睛里,有玉魂珞所没有的冷血。她的眼睛是夏侯言永远无法忘记的梦魇。 察觉到敌意的云起很是不悦:“你这除妖师还真有意思,竟然追我们追到这里来。” “我不管你们是何目的,今日,我绝不能让苏夜弦落到你们手中!”夏侯言微眯起眼,戾气在眼底集聚:“即使她已经死了。” “这可由不得你!”御灵狐在掌心召唤出狐火向夏侯言飞射过去,夏侯言手中的剑猛地凌空而起,变幻出无数剑影来,像弦上之箭对着前方欲发动,然而身边突然自行张开了结界,挡住了狐火的攻势。一个身影轻巧的落到夏侯言身边。 他转头看,竟是分家夏侯诺这个丫头。“你怎么会在这?”他的表情有些吃惊,分家与宗家虽是同族,但鲜少往来,夏侯诺虽是分家里较为熟络的一个人,但此时出现在眼前,让他很是意外。 夏侯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很无谓的说道:“刚刚帮了你一把,记住你欠我个人情。”话才说出口,便极速冲上前去,很快便牵制住了云起和御灵狐。 “我与你既无瓜葛,为何你要苦苦纠缠?”玉魂珞皱眉,语气里有点怒气,她在掌心用灵力幻化出一把红色长弓,对准了夏侯言,缓缓拉动细弦,一只羽箭慢慢出现。 “我纠缠的不是你,我是放不过苏夜弦!” 玉魂珞轻轻松开手指,离弦之箭泛着冷光朝夏侯言飞去,夏侯言迅速结印张开结界。玉魂珞第二次连发三箭,终是把他的结界破了,夏侯言连退几步,一支箭正好落到脚边,深深扎进泥土里,他若反应慢了些,恐怕就要受这皮肉之苦了。夏侯言刚站定脚,便迅速咬破右手拇指指腹,血液立刻渗透出来,他将指头压在地上,一条血痕从手指一直延伸到前方,在玉魂珞的脚下绕成一个圈,无数条锁链从脚下钻出来围成一个牢笼,将玉魂珞牢牢包围住。 玉魂珞试图挣脱开,但一碰到锁链便被结界震回去。她立即意识到,这是专门用来抓灵的缚灵锁。 旁边的御灵狐见此状况,一下子分了神,急切地喊了一声:“珞!”后,便被夏侯诺的剑刃所伤,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她这一伤顿时让云起也不镇定了,云起立马收起气刃闪到御灵狐身后接住她。夏侯诺趁此空隙吹了一哨子,一只巨大的白雕从空中疾驰而来,她娴熟的跳上去,飞到夏侯言身边伸手便把他拉上来,和夏侯言手里抓着的缚灵锁连同那个锁牢一起消失在天际。 云起怀抱着御灵狐坐在地上,看着远去的白雕咒骂一声“该死!”他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女孩儿,御灵狐已经昏迷过去,唇边的一抹鲜红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心。 一天后,天虞山中。 暮春是樱花的季节。山庄里的樱树开得最为茂盛,纷纷扬扬的粉色飘满了整座山,世界,仿佛陷入一片祥和之中。 玉魂珞轻轻拉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鲜艳亮丽的美景,是孟春三月最赏心悦目的樱花色。她光着脚踏出门,站在廊道上。屋子外围着一圈缚灵锁,支起一个巨大的结界将整个房间包围住。她突然对此情景有了感触,低声自嘲似的说道:“还真是逃不过这宿命呢。”她干笑一声。 但转念一想,现在这种处境,倒也比在封神殿中好些,在这里至少得以走动,换做处在封神殿,可是连半步都动弹不得的,五十年来仅是靠一扇窗户窥探外界,当真是可悲。 当她从少有的感伤中回过神来时,只听见从院里那棵茂盛的樱树下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声。她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去。 一个七岁年纪的女童正站在树下静静的注视着她。一双水灵的眸子透过那层薄而透明的结界与她交接。玉魂珞没有说话,也是安静的看着她,逐渐被对方眼神里的纯粹所吸引。 女孩儿率先打破了沉寂,她怯怯的问道:“你是妖怪吗?”纵使是个孩子,但出生于除妖师世家,对于结界这种东西是再熟悉不过的,同时也应该明白,什么样的人物才会被封在结界里。 玉魂珞还未来得及开口,又一个声音闯了进来:“溪儿。” 听到有人叫唤,夏侯溪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朝着身后看去。这一看,立刻让她喜出望外。“言哥哥!”夏侯溪兴高采烈地跑到夏侯言身边,瘦弱的双臂一把抱住了他。夏侯言宠溺的摸摸她的头。“溪儿,不是吩咐过不可以来这里吗?”他的语句是在责问,但说出来的话充满了温柔。“可是这里的樱花比较好看嘛。”夏侯溪低下头,有点撒娇性的抱怨着。正当时,夏侯诺也缓缓走过来了。 “溪儿,还记得我吗?”她走到夏侯溪面前,俏皮的对她眨眨眼。夏侯溪刚刚还像被打蔫了的花,这一下子完全活了过来,无比兴奋的回答道:“是诺姐姐!” “答对啦,溪儿真乖。”夏侯诺伸手摸摸她的脸,高兴地说道:“三年不见,还以为你会把诺姐姐给忘了呢。” 夏侯溪兴奋未减,正欲说话,夏侯言却先下起了驱逐令:“溪儿,你先跟诺姐姐回去。”夏侯言轻轻拍拍女孩儿的头,似是在安抚。夏侯溪皱起眉头,鼓着腮帮子,带着一副极不乐意的模样被夏侯诺牵回去。 此时,院里只剩沉默的两个人。 玉魂珞觉得无趣了,欲抬脚进门去,却被夏侯言突然叫住。他站在樱树下,收起了刚才温和的面孔,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玉魂珞保持着一贯的冷漠,她问:“我既不是妖魔,你又因何囚我于此处?” “但你也不是凡躯不是么?夏侯言的话语一针见血,他看见对方脸上没什么情绪,便接着话匣子往下说:“我知道灵需要宿体才能存活,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苏夜弦?”夏侯言看着玉魂珞那张脸,记忆总是会不自觉地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夏侯言与苏夜弦相遇了。十岁的夏侯言闯进了苏夜弦的封印之地,年幼的男孩被诱骗着解开了封印,他的天真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是在他瘫坐在父母尸体旁时才意识到的话。 “苏夜弦对我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合适的宿体。”玉魂珞漠然的说道。 “那你知不知道当你意志薄弱的时候,苏夜弦可能会借助灵体的力量苏醒过来?”他在质问她,语气失了冷静。 “那又如何?她终究是已死之人了。”玉魂珞回答得云淡风轻,她确实不在乎这个问题。然而她清楚的知道着,在灵修的眼中,活着的玉魂珞还不如死去的苏夜弦。她夺了苏夜弦的身体,不过是期盼着能以此手段逼他出现。 夏侯言不知个中缘由,因而对她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愈加愤怒,他诘问道:“就为了一己之私?你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可怕吗?” “我不会让她有苏醒的机会的。”玉魂珞丢下这句话,毅然进了屋,丝毫不给夏侯言辩驳的机会。 夏侯言站在樱树下,花瓣时不时掉在肩膀上,他没有理会,当结界内的人退出了视线,他才缓缓地离开。纷纷扬扬的花雨给脚下的路铺了一层粉色的毯。 玉魂珞从房间内透过窗户探看。 少年的背影在漫天的樱花雨中,萧索,孤寂。 她记得这种场景,就在她隔着封神殿的窗户,看着灵修远去的背影时,她眼里的景色也像现在这般。 玉魂珞的眼睛慢慢低垂下来,缓缓翕动嘴唇,细声说出两个字。 她在说:“灵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