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摄政王府上的小公子?”
“是啊,那可怜的孩子,一生下来母亲便疯了,两三岁时,亲眼见了诰命夫人投湖自尽,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整夜,以后便傻了一般,话都不会说了,不哭不笑。”
“这样算,沈离是摄政王的侄儿?从没见过沈珩的胞弟。也是够可怜的。”
几个学生唉声叹气,四下散了,回到桌前。
夫子来了,傅宝仪收起思绪,打起精神,为夫子翻书经读。
这天散学早。夫子单独把宝仪叫住,留下她,语重心长道:“女子十六年满,便不能留在宫学中了。我本想留你做个女先生,可惜尚书局中未批下告示。”
夫子满眼欣赏与怅然:“宝仪,你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不论日后到何处谋个差事,都会有好结局。事在人为,纵然老师舍不得,也得把你放走了。”
傅宝仪颔首,双目沉沉,双手拂面,跪在地上磕头:“多谢恩师照拂。师恩过天,终生难忘。”
再抬起眼时,已经通红。傅宝仪在堂中坐到天色发黑,才离去。带着凉意的晚风拂面,似乎把人也吹精神了。
到了家里,却有客人。
是傅宝仪的大伯娘与表姐。
温和的茶香味道漂浮在室内,灯光微暗。表姐一身梅色衣袍,面带羞涩,看见宝仪回来,立即疾步挽住她的手臂:“仪姐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傅宝仪微微笑着:“表姐,你可是好久未曾来我家了,今儿个刮了什么风?”
表姐面色更红,央着她的胳臂:“从小到大,你是我们几个孩子里最有心思的,我什么事都听你的。这次找你,自然是好事。”
“再过几天,腊月末,宫宴要开始了。我父亲收到了邀请…”表姐兴奋道,压低了声音:“我真想去宫里瞧瞧。”
大伯虽和父亲是亲兄弟,却比父亲要开拓,早早走考了武官,历经两代,成了朝里的重臣,这种宫宴邀请大伯一家,也是平常事。
宝仪有些明白了:“你想让我随你一起?”
表姐嗯了声:“我家中没有姊妹,从小到大,玩的相熟的也只有你了。家里哥哥怎么懂我的心思!仪姐儿,这次你同我一起去…定给你好处的。”
傅宝仪捂唇,瞧着表姐笑,恍然大悟:“噢…阿姐是想去宫中,见你的尚书郎罢!”
表姐的脸红成了梅花。她跺了跺脚:“小些声音,母亲与婶娘听见就糟了。我,我才不想见他呢。”
“好,好,阿姐说的什么我未曾应下?只希望来年吃喜酒时,可别忘了给我这半个红娘一点赏头。”
“越发胡乱说嘴了!”姊妹两个人嘀嘀咕咕:“到时候,可要穿漂亮些,宫里世家公子那么多,指不定哪一个就是仪姐儿的。”
转眼到了宫宴这天。傅夫人从早上开始操劳,梳洗打点,为宝仪换上熏红挂肩暖裙,腰肢收的细细的,走起路来弱柳扶风,又开始拾弄簪子,撒上香粉。出门时,傅老爷一脸不高兴:“你把我仪姐儿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宫宴上,诸多公子,保不准哪个生了狼子野心。”
傅夫人白他一眼:“转眼女儿就十六了。难不成你想让她做个老姑子?永远不嫁人?”
“那怎么了?家里还是有些家底的。若是宝仪不想,我便养她一辈子…”
马车渐渐走远,四边都挂了铃铛,叮叮当当响。车上,傅宝仪撩开帘子向外打量,表姐的马车走在前面。
宝柒也是精雕细琢的,穿着小衫,两个元宝辫子可爱极了。宝仪叮嘱她:“到了宫里,不可乱跑,知道吗?宫里不是家里,千万不能坏了规矩。”
“知道啦,我又不是没去过。去年重阳节的时候我还去了呢。”宝柒靠在宝仪怀里:“宫里的桂花糖糕可好吃了,我这次要吃十盘!”
“好,柒儿就放开肚子吃,吃成只小猪,好不好?”
“我才不要!”
姐妹间说着话,马车行驶到了宫中。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宫墙的琉璃瓦上,赤红色的高墙发着金光,里面是苍蓝的一片天色,偶尔飞过几只大雁。
马车停下来,女眷们都要从侧门走,与男眷分开。
一行夫人们珠光宝气,粉面翠钗。
表姐下了马车,傅宝仪带着妹妹站在站在一旁。
没过多久,来了位嬷嬷,笑着对诸位女眷说:“各位夫人小姐,请随我来。皇后娘娘已经等在殿里多时了。”
被邀的也不过十几人,有已经封了诰命的夫人,也有未婚适嫁的小姐们。这些人,不是皇族家世,便是钟鼎玉食,是宫里的常客。
傅宝仪也算是沾了表姐的光。她牵着宝柒的手,走在这群女子的末尾处。
宝仪之前是见过皇后的。
皇后与当今圣上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圣上登基后,立即拟旨,立为利贤后。利贤皇后,人如其名,端的是平和大气,主掌后宫,三年来,从没出过什么事端。
知道皇后慈善的性子,所以傅宝仪没有那么紧张。
到了主殿,众女等待落座,皇后款款而出。一片朦胧金光中,她戴金银百鸟凤冠,明黄色凤袍,一只彩凤栩栩如生,似乎要突出黄色的绢布,展翅翱翔。皇后微笑着:“都坐下吧。”
“多谢皇后娘娘。”众女道谢,一一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