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的很沉。
以前他不会这样,也不可能这样,原因是变了。他变了,世界变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属于他的,只有如今这具身体里那个孤独的魂魄。
当然以前他也是孤独的,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或者说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在这个层面上,他还是他。
但他对这个新的世界却是一无所知,对这个新的自己也一无所知,对自己的命运同样一无所知,在这个层面,他已经不再是他。
这或许就叫做新生新的生命,新的生活。
被子很单薄,不过被窝很热乎,主要是炕热,应该是早上特地烧过了。
屋子很暗,估计又是个阴天,不过没听见窗纸和门板呼呼的声音,今天应该没什么风。
他掀开被子,顿时感觉一阵凉意,不过也还好,没有昨天那种寒气彻骨的感觉,看来这具身体比他想象的要强壮一些,至少不是弱不禁风。
身体还是非常虚弱,一动胸口还是会阵阵疼痛,虽然有些气短,但没有太过明显的气闷,这说明胸部的淤血虽然严重但还没到致命的程度,他也算是真的放下心来。
以前的习惯,他起来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燕儿也理所应当地没发现他起来了,一直在坐在桌旁的凳子上专心缝补着他那双划破的鞋子。
他没打扰小姑娘,慢慢挪了挪身子,靠在了炕头。
屋子里很安静,外面也很静,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缝补的针线摩擦出的细细声响。
他打量着这个最多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灰色过膝的破布长袄,平底云头的灰色布鞋,一条青色粗布绑起来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虽然脸跟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但能看出小姑娘长得很秀美,长长的睫毛,水灵的眼睛,挺俏的鼻子,粉嫩的小嘴……
很好看、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只是那双有着密密麻麻冻裂伤口的、像老农妇一样粗糙的手看起来那么扎眼。
小姑娘终于发现他醒了,而且好像已经坐在那看她很长时间了,赶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慌乱中起身还不小心把线板弄掉了,把线板捡起来,然后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跑了出去。
他笑了笑,因为觉得很有意思。
同时也笑的也很温暖,就跟以前他在澳洲小镇的河边,看着那些玩闹的幼儿园小朋友时候的笑一样。
过了一会儿,噼噼啪啪的柴火声响起,然后烟火味传来,然后又一会儿,小姑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栗米粥走进来。
把粥放一边,先将被子稍稍卷起,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粥端过来,舀一勺在她的小嘴边轻轻吹了几下,然后慢慢递到他的嘴边。
他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这是要喂他吃。
他有些哭笑不得,赶忙抬手道:“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小姑娘就跟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依然端着那勺粥,水灵灵的眼睛看他又不敢看他。
他一想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苦笑道:“是杨老伯跟你说什么了吧?”
小姑娘点了下头,然后又立刻摇了摇头。
他笑着问:“杨老伯没在家?”
小姑娘点头。
他想着如果杨济在家现在就跟他说下别搞这一套,既然没在家,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他看了看仍旧举着粥勺的小姑娘,柔声道:“我的伤并无大碍,少许活动也无妨,至少吃饭是可以的,所以就不用燕儿喂我了。”
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飞快低下了头,不过那举着粥勺的小手还是一动没动。
他叹了口气,宽慰道:“杨老伯回来我自会向他说明的。”
这下小姑娘似乎有些犹豫了,端着粥勺的手往后缩了缩,但立刻又伸了回来,意思很明显,还是你吃,我喂你。
他有点挠头,只能冷声道:“若你非要如此,那这粥我宁愿饿着也不喝了。”
见他冷下脸,小姑娘的小脸上阴晴变幻,端着粥勺的手也是一会儿往后缩一会儿往前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趁小姑娘犹豫的时候,忍着胸部的疼痛快速将碗拿了过来,缓声道:“我不是什么贵公子,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再说你看,我不吃得很好么。”说着,他不容反驳地拿过粥勺,自己吃了起来。
小姑娘站在原地,小手紧张地攥着,手背上那些冻裂的口子里隐隐能看到殷红的嫩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