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那金缕楼的师傅并着数十匹锦缎早早就来了尚书府。
领头的人是楼里有名的刘师傅,长得很是和蔼,性格也好,京都里大大小小的官眷都喜欢找她裁衣。
如今她就站在老夫人的院里,笑呵呵的与杨嬷嬷搭着话。
不一会儿,沈宁和沈意就先后到了。
刘师傅真不愧招夫人小姐们稀罕,见了沈宁和沈意,上来就天花乱坠的夸了一通。明知道这是奉承话,可听的人心里还是慰贴极了。
“瞧我这张嘴,见了好看的人儿就非要说出来,两位小姐可莫怪,先看看这些布料可好。”那刘师傅也自觉夸的够了,话头一转,就说起了正事。
沈意早就不耐烦了,但碍着外人,只得依旧端着温柔贤淑的模样来。一听刘师傅止了话,一个跨步就来到了那些布料前。方才站定,就察觉不对来,沈宁还未过去,她是庶妹,无论如何也不能隔过长姐。
不过她也并未慌张,眼珠子一转,回头跑到沈宁面前,笑着挽上她的胳膊,状似撒娇道:“姐姐怎走的这样慢,可是不中意这些布料。”语气娇憨,即便当着刘师傅的面问出这样的话,也只会让人觉得这二小姐心思直白,说话不顾及旁人。
反观沈宁面色淡淡,好像真的对这些布料不感兴趣一样,这当着人家金缕楼的面可就不大尊敬了。毕竟人家也是在京中备受尊崇的,楼里的人也比其他地方心高气傲些,听完沈意这话,不管真假,对着沈宁,那些随从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连刘师傅的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
沈宁忍不住笑了笑,这沈意可真是随时随地给她挖坑呢!
她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胳膊,轻轻笑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刘师傅可是有名的绣娘,她选的布料能会有错,妹妹心急,姐姐知道,又不会怪你,还要特意跑来解释一番,妹妹可当真是懂礼数啊!”说到最后,沈宁刻意加重了语气,话里也带了几分讥讽。
刘师傅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恐怕这沈大小姐和沈二小姐之间不太平呢!都是人精儿一般的老人了,前后一想,就知道,估计是这二小姐刚刚跑的急了些,又怕旁人说她不尊敬嫡姐,这才装着一副姐妹情深。竟然还拿金缕楼的东西当靶子,一想通,刘师傅脸上连笑意都不大掩饰了,当她猴儿耍呢?
杨嬷嬷眼看气氛凝重起来,也不由得有些埋怨沈意了,她怕这刘师傅回去再说些什么不利于尚书府的话,那可就不好了。她忙招呼其他人下去喝茶,自个又要亲自送刘师傅去偏堂。
刘师傅见沈老夫人身边的大嬷嬷对她如此客气,心底的那点不快倒是消散不少,她身为绣娘,各家小姐看布的时候,她自然也得在旁边侯着,再根据姑娘们的身架气质来裁衣,是以,即便杨嬷嬷这样说了,她也并未真的离开。又笑呵呵的开口道:“两位姑娘看看可有中意的,小人下去必定尽心尽力。”
眼看气氛又活络起来,杨嬷嬷轻轻吐了口气。
沈宁抬眼看向沈意,笑道:“妹妹又不急了,那姐姐可就先挑了。”说罢,还朝她轻轻挑了挑眉头。挑衅味十足。
可惜沈意目前笑也笑不出,苍白着一张脸,勉力说道:“您是长姐,自然挑的。”可见,沈意也知道自己今日挖坑又不成还把自己给埋了进去,沈宁心情一时大好。
任由丫鬟扶着自己走到排开的布料前,刘师傅也上前开始为她细细介绍。
沈宁边听边点头,这刘师傅不愧是金缕楼里“王牌”之一,这说起布料来,头头是道。沈宁看着这些精美的布料,用的都是京中时兴的颜色和花样。她一时忍不住抬手拂了上去,触手丝滑,当真是极好的。
挑着挑着,沈宁发现这些布料中苏绣居多,蜀绣却只有两匹,按理说不应当这样,官眷跳料子都有自己的偏好,所以,凡事上门的铺子,各种名绣都要备着好些,像这种情况可是极少见的。
她忍不住问道:“刘师傅,我看这料子苏绣居多,蜀绣极少,可是蜀绣今年进的少了?”
刘师傅惊道,这沈大小姐看着低调不显眼,竟也懂得这样多,平日里的那些小姐们想要什么就直接要来,也不懂分辨。她见沈宁颇有了解,笑容真诚了几分,回道:“小姐,不知道,今年蜀地多雨,这东西都运不进来,可不就少了么。”
多雨,
山洪,
流民,
瘟疫。
这是上一世发生过的,天耀二年四月,蜀地暴雨连绵不绝,山洪爆发,居民流离失所,纷纷逃亡京都,大雨过后,却不想瘟疫四起,一时死尸遍地,让人心惊。前世,她被父亲拘在府里足足一年不得出去,也曾听闻这场瘟疫的惨烈。她最近一直思虑沈意和云姨娘的事情,竟忘了最重要的事,当时沈家虽未曾遭难,可如今重来一次,谁又说的准呢。
四月份,那不就剩一个多月了。
想到此,沈宁的脸色骤然惨白,她怕父亲祖母出事,怕沈家出事。
刘师傅正滔滔不绝讲着,许久不听沈宁应声,扭头一看,顿时被沈宁憔悴的脸色惊了惊,这,这方才好好的,怎地一下子就不舒服了。
因着心中对沈宁颇有好感,刘师傅忍不住担忧道:“姑娘可是累了,脸色瞧着不大好,不然先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