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两个月,南景初一直处于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状态。医生会诊多次,就南景初目前的状态,终于还是决定放弃保守治疗,要手术植入支架。 寒假过后,南方就请假一直在医院里陪着。 “南南,你再多吃点吧。”李阿姨看饭盒里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矮声劝说。 “不吃了,没胃口。” 李阿姨:“……” 李阿姨:“南南,要不然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吧。既然要手术,总不能叫你一个孩子忙前忙后吧。” 南方的姥姥姥爷五年前就相继离世了,南家这边也没什么靠谱的亲戚可以主持大局。 “打了,助理接的,说没空。” “……南宫先生他……” “算了,他有他的家。我也不强求。” 李阿姨不语了,她也知道这一家官司难断。说谁错吧,还真找不出来。南景初当初知道家族遗传的精神病史,主动提出离婚,态度决绝,不想连累南宫励。 南宫励虽迫于家庭压力再娶,但这么多年,无论是医费药费生活费,从没免过责。他不是圣贤,没对婚姻衷心,但还不算没有良心。 生而为人,你情我愿的事。 等后半夜电话打进来,南方已经睡着了,模模糊糊按了接听键。 “谁啊?” “我,”南宫励的声音疲惫,“助理说你打电话过来的。” 南方:“……” 南方:“嗯。下午。” “什么事。” 南方讨厌听他用这种口气说话,好像例行公事汇报工作。不想回,南方直接挂了电话。 五分钟,电话又打了进来:“你都多大了。能不能懂点事?”几乎是用吼的。南宫励开了一天会,现在脑仁绞着疼,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 “……南南,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发火……到底怎么了?”南宫励了解自家闺女,要不是迫不得已的事,她决不会给自己打电话。 南方咬牙忍着泪:“我妈脑梗,到现在还没醒。” “什么?南南……你别怕,爸爸这就赶回去,好不好?” 新年寒冬,半台市下了一场瓢泼的雨,像一双浑厚苍劲的手,腕住了这座城市的咽喉,让它没得喘息。 南景初还是没能坚持到,与南宫励见最后一面。 走的时候, 南方哭到晕厥。 * 南宫百里接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他向球队里告了假,立刻赶往医院。 同时,为了更好的由杨安出面,安排了一场友谊对抗赛,对手是去年北区四强。半台一中在缺少一名主力队员的情况下,仍然以十分之差赢了这场比赛。 这让整支队伍都信心大造。精力充沛。 可对手却完全没有沮丧的意思,即使输了比赛,仍尽地主之谊,热情邀请他们一起聚餐。 落在陆陈烟他们眼里,倒有些看不惯了。即使只是一场友谊赛,可这样的输赢态度,未免太过随意了。 大概是看出了他们的不满,对面的队长走到陆陈烟身边,搭着他的肩:“别生气蛮!等到四月份,全国联赛结束,你就能明白我们现在的心情了。” 陆陈烟不解:“什么心情?” 那队长似偷喝了酒,有微微醉意:“什么心情啊?等你们和威海附中面对面打一次,你就明白了。宿命感,无力感,百丈高墙压的你喘不过气,那种王者降临的感觉……” “……所有的努力汗水,被人家一根手指就碾压了……” “……哈哈哈,当然,你也得有本事走到决赛才可以……” 陆陈烟:“……” “嘛~也不用太难过,看开就好啦,反正这已经是所有高校的统一共识,我们打全国联赛也就是陪威海附中玩玩,让人家练练手而已。习惯习惯就好了哈。毕竟,像去年那样,像京林十三中那样的狗屎运不会再有了,总不可能,威海附中今年再有一个人断腿缺赛……” “砰!”陆陈烟站起来就掀翻了桌子。锅碗茶器霹雳哐啷碎了一地。满屋子狼藉。 “……” “你干嘛?”那队长被吓了一跳。 陆陈烟拾起自己的黑色羽绒大衣,搭在肩上:“半台一中全部起立。” 旁边几个桌上的小替补,童生,季风林,丁远他们立刻全部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走!” “……这,”季风林他们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大陆?” “回家,练球。” * 器官捐赠者生前自愿申请死后器官捐赠,但若家属不同意,医方也得选择尊重。 医院为了保护捐赠者及其家属的安全,绝不可能透漏捐赠者的个人信息。作为一名医生,沈霆应该比谁都了解,这是一项铁则。 可作为一名父亲,沈霆…… 大约是三年前,沈泊雪的心脏功能已经衰减到无法支持人体正常的内循环,遵照医生的建议,沈霆为她安排手术,安装了心脏起搏器。 而这期间,他们一家也都在等待有配型者……换句话说,他们也在等死亡者。 这是极其不道德的一件事情,可他们没办法。 两个月了,在错过上一个配型之后,已经两个月了。 沈泊雪靠在病床上,手指琢磨盘算许久,才望着窗外,缓缓嘟囔了句“快开始了吧!” 沈泊修坐在床边看书,没听清她的话:“什么?” 沈泊雪咽了口唾沫,她现在已经虚弱到说一句话都很痛苦的地步:“全国联赛的南北突围赛,快开始了吧。” “小雪,你现在需要静养,这些有的没的别再想了。” “嗯。” 看她恹恹的神情,沈泊修实在不忍,放下书,揉了揉她的头发:“小雪,你再努力一下,医院那边又出现了新的捐赠心源,爸爸已经赶回来帮你做配型了……” “哥,”沈泊雪打断他的话,“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 “你能把威海附中所有的正选资料,还有此前三年的每一场比赛视频发给Anne……” “沈!泊!雪!” 蒋来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哥哥在吼妹妹:“怎么了这是?泊修,这里是医院,而且你这样……会吓到小雪的!” “……” “对不起…小雪,我…我不是故意吼你。” 病床上的小姑娘缩缩肩,红眼翻身过去:“嗯。” “小雪……” “我知道,我懂,我在努力,我会努力坚持到新配型出现,我很努力很努力……”姑娘说话的时候,在被窝里瑟瑟抖。被心绞痛折磨,一米七的身高蜷成团竟只小小一点,身上瘦的几乎没有多余的肉。 “……泊修,我…我不是故意要气你,我只是…只是实在放心不下那支队伍。” 为什么这么放心不下陆陈烟他们,大概,那支球队是她惨淡人生的唯一荣光。 沈泊雪是这么认为的。 总是给家人添麻烦,又什么忙也帮不上,真的很抱歉。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累赘。 只有,那支球队能让她有些微一点点的存在感。 “妈妈,对不起。泊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不是我……” 沈泊雪没说完,就被一双温柔的臂弯抱住,揉在怀里。 蒋来红着眼,亲吻她的额头:“傻孩子,说什么呢。对不起的是妈妈……” “……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