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到了中皇城,作息时间一直都很正常,从前辈分小时和一众弟子同吃同住,早起晚息自有师兄督促。后来辈分高了,自己独居一室,早晨即便没人叫起,但总有几只晨起的鸟儿在窗棂上啾啁鸣响将我吵醒,每日不断。起初还觉得不胜其烦,但当习惯成了自然,我开始学会享受这晨起的乐趣。又是一个静好的清晨,清凉的风吹拂着带来山里嫣红绿翠的香味,天空一碧如洗,烁金的阳光从交织纵横的树杈的缝隙间照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一杯清茶,清香馥郁,雅兴徐来,渐入佳境,这应该是晨间最宜人的消遣。 中皇城处处皆景,我捧着茶杯正凭窗观景,独自惬意,忽有门下弟子前来通传,说是宗主有请,让我速去三圣殿有事相商。 我几乎是一愣,忙搁了茶杯随他往三圣殿而去。一路上,心里止不住地讶异,我当初入门虽是灵素宗主力排众议特许的,如今也是她名义上的“师弟”,可她向来不太待见我,而三圣殿又是宗主与诸位长老商议宗中要事的地方,现在她竟然亲自传我去三圣殿与她议事,令我不免对她的动机有所疑虑。 我带着满腹疑虑入了三圣殿,刚进大门就愣了一愣,灵素宗主、三位长老和四位堂正在大殿之中一字排开,还有逢焉也在,好大的阵仗!我一面移步到他们面前,一面暗去回想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未有任何行差踏错。 甫一站定,四位堂正并着逢焉率先向我施礼,“弟子见过师叔。” 这个“师叔”我虽当得没什么底气,但礼数还是得做足,我循例回了半礼,然后向灵素和三位长老施了个礼。 稍作寒暄,我先道,态度十分恭谨:“宗主传唤,不知何事?” 灵素还未言语,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从我后方传过来:“其实是为师有事找你。” 能在我面前自称“为师”的整个中皇城也只有在承天塔顶闭关未出的仲闵,而他只有在有事差遣我时才会以“为师”自居。 “师父!”我回身瞧向门口,“您出关啦?” 云影天光中,仲闵一袭白衣慢悠悠地从外迈入门槛,雪白的袍摆曳地,如流动的水波,翻涌着白色的浪花。初升的阳光透过高广的殿门落在他银色的发梢,折射出更加耀眼的光晕,一派仙姿,令人不能直视。他的唇角微微弧起,只柔和道:“你的事先放一放,且听他们把话说完。” 这大约是仲闵几百年来首次踏足三圣殿,众人的神情无不恭穆,都依礼见过,礼数周全之后才见重光长老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我中皇城虽与外界少有联系,但若遇着有外人向我们求助,也会视情况而决定是否施以援手。眼下正有一人向本宗求助,是否施以援手还请诸位议一议。” 说到议事,自然还得由灵素起头,可她自打仲闵进来,心思便已挪不到别的地方,面上仍维持着常色,但目光时不时就会移向仲闵,她不表态,其他人自然也无从说起。 这一系列的异常几不可见,至多不过是面部几个细微的表情活动,但还是被玉辰长老察觉了,女人总是异常敏感。眼神似有意无意地在仲闵与灵素间游离,微微蹙了眉思索一阵,帮灵素打起了圆场,语笑嫣然:“还议什么呀,这种事向来都是太常师兄说了算,您直接拿个主意得了。” 太常长老问:“是何人求助?” “详细情形还是让逢焉说明吧。”重光长老朝逢焉一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逢焉抬手施礼,接口道:“求助之人是莱国境内一座小城——霍邑的县令。” 听到“霍邑”二字,我心下蓦地一动,特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聆听。 “霍邑县令?”太常长老皱了皱眉,“中皇城向来不与官府打交道,这霍邑县令如何会向本宗求助?” 逢焉回道:“霍邑县令外祖母的表哥的三儿子……” “逢焉,此种繁枝细节不必赘述,拣紧要的说!”重光长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逢焉应了一声,想了想,才又续道:“事情是这样的,那霍邑县令十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家有个儿子早年投在本宗门下,名叫沈晔。他前段日子回家探亲,听家里人说起,说是霍邑最近发生了怪事,常有成年男子莫名其妙地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对此束手无策,如今城中都流传说是妖邪作祟。霍邑县令素来仰慕本宗除魔卫道,道法精深,所以辗转托了沈晔向本宗求助,沈晔回来之后便向弟子提了此事。” 太常长老若有所思道:“既然事关妖邪,那就另当别论了。” 重光长老觑着太常长老的神色,试探地问:“这么说,师兄您同意了?” 太常长老不答,而是瞧向闲立一旁的仲闵,恭谨道:“既然师叔在场,此事自然由您老人家定夺。” 太常长老之上还有宗主,但以他的地位在中皇城中也是说一不二,连他都这么说了,众人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到仲闵身上。仲闵向来懒理闲事,只不过他的辈分摆在那儿,凡事与他相询,也算是小辈的敬重,太常长老向来是个知礼的人。 我以为仲闵会如往常一样,随意地摆摆手,然后说一番推托之词,仍交由太常长老做决定。而这回,他却并没有推托,煞有介事地思索了一会,淡淡开口,语气漫不经心的:“救危扶困向来为玄门正道的宗旨,借此机会让门下弟子出去历练一番也是好事。” 太常长老颔首道:“既然师叔同意,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说着拱手向仲闵揖了一揖,“至于该派谁去还请师叔定夺。” 仲闵道:“人选你们自己拿主意,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带上阿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