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身形站稳,我往下一瞧,只吓得魂飞魄散。良久,我才缓过心绪,一咬牙,又再施展纵云术跃到另一棵树上,如此往复,因我修为尚浅,灵力不足,攀至半腰已力所不逮。再上去崖壁更陡,树与树之间的间隔更大,上到崖顶还不知要费去多少灵力,但事已至此,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奋力向上。 歇了很久,我调匀呼吸,将灵力凝聚下半身,勉力又攀了十数丈高已累得头晕目眩,手足无力。我扶稳了崖壁正待歇息片刻,忽有一阵烈风肆虐而过,身上的衣袍迎风剧烈地伸展飞舞,只觉身子猛地一轻,整个人如风筝一般被风送上了半空,随后垂直跌落下去。我惊呼出口,但出口的呼声都为风声呼啸所掩盖,如此下去势必要摔得粉身碎骨,绝望似已笼罩心间。 绝境之中,突然腰间一紧,下坠的势头蓦地止住了,身子反而如腾云驾雾般向上飞去,且速度极快,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双脚已踏到地面,正落在千乘崖顶。 绝处逢生,我惊喜交加如在梦中,愣了好一会儿始才回神,眼前是一道并不横阔的胸膛,黑衣玄袍间有一股幽冷清香袅袅绕上鼻端,我应是被人救了。视线继续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面孔,尤其是那双眼睛,荒芜死寂,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生的气息。在我印象中只有那个人才有这样一双眼睛。 “嬴澈!”我脱口而出,直愣愣地瞧着眼前人,简直不敢置信救我的人竟会是他。 他冷漠地回视我,语气似是嘲讽:“你记性不错,还能记得这个名字,可惜本事不济,只学了些纵云术的皮毛便敢来攀千乘崖,该说你愚不可及还是勇气可嘉?” “多谢大侠搭救。”我讪讪而笑,谢过他的救命之恩,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心下又觉好奇,他竟然还留在中皇山。 想了想,忍不住问:“大侠,您怎么在这?” 他直言道:“我来找你。” “找我?”我一愣,奇道,“所为何事?” “找你是想向你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 他忽然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我从前是否认识?” 我闻言一怔,一时不能明白他所谓的“认识”是何种程度的认识,若只是互道姓名,那我与他之间便算认识的。遂笑回道:“大侠,您忘记了么?那夜山洞之中,说起来,我也该谢谢您,若不是您将浣月镜留下,我也不能顺利脱险。” 嬴澈道:“我指的是更早之前。” 我细去回忆,除此以外再无更早之前的印象,像嬴澈这样的人,若是见过一次,想要忘记也不太容易。得到否定的答复,嬴澈的面上并无丝毫变化,但眼底的情绪却仿佛怅然若失,一闪而逝,静了静,他又问:“那你是否知道我是谁?” 乍闻此言,我几乎以为是他在与我开玩笑,可他神情严肃,又不似玩笑。 我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是嬴澈啊,还能是谁?” 嬴澈闭一闭眼,没有说话,这显然也不是他要的答案。 自我与嬴澈相遇之初,便觉着他似乎经历过许多沧桑,也暗藏着许多心事,他本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题,等待着有心之人去发掘真相,而我对他,已不似初初见他时那般畏惧,只余满心好奇。 我与他相对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便分散了注意力去打量四周。千乘崖顶是个巨大的平台,积满了皑皑白雪,几棵乔木稀稀落落地伫立在雪中,水灵灵、红彤彤的果实沉甸甸地压了一树,这应该就是我要寻的棪木。 回想之前攀崖的艰辛,眼下硕果在望不禁喜从衷来:“终于找到了!” 嬴澈好奇地问:“你攀千乘崖便是为了摘棪果?” 我点点头,“我师父想吃,就遣我来此替他摘些回去。” 嬴澈微微一怔,半晌道:“你师父还真是……” 我接道:“不着调是么?” 他颔了颔首。 若连嬴澈这样的外人都觉得不着调,那仲闵的的确确是真不着调,我颇有些无奈地叹气:“谁说不是呢,可他毕竟是我自己选的师父,师命难违。” 我左顾右看,选了棵最近的棪木,挽了衣袖正欲爬树摘果,忽然“咚”的一声闷响,只觉得脑门被一物击中,沉闷地疼痛。我忙捂着额头,低头一看,地上有一枚榛果正滴溜溜地打转,不禁疑惑,千乘崖顶除了寥寥几株棪木,几乎寸草不生,哪来的榛果? 正想着,脑门上突然间又挨了一下,痛得我直咧嘴,攒着怒气左右扫视,“谁这么无聊,敢偷袭小爷!” 嬴澈面无表情地随手一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一株棪木之上不知何时攀着四只猿猴,都长了一对白色的耳朵。其中一只手中把玩着几枚榛果,倒挂在树杈上,咧着嘴尖声嘶叫,仿佛是在嘲笑我的样子。其余几只则在一旁随声附和,似是起哄。 心中虽已恼怒,却也犯不着跟几只畜生置气,并不理会它们,只是觉得好奇:“千乘崖这样高,周围都光溜溜的没什么攀附物,这些猴子是如何上来的?” 嬴澈道:“这些并不是普通的猴子,是种名唤‘狌狌’的灵兽,能懂人言,十分擅长攀爬跳跃,千乘崖虽攀爬不易,但于狌狌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问:“既有灵性,却为何无缘无故打我?” 嬴澈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说:“狌狌与人并不亲睦,甚至怀有恨意,它们只拿榛果打你已是手下留情。” 我闻之讶异,“这是何故?” 嬴澈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传说吃了狌狌的肉可以健步如飞,为此常有人捕杀它们为食。” 我呆了一下,感觉不可思议,“这不过是传言而已,为了这些尚没有证实的传言便大肆捕杀狌狌,未免也太……”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行为,弱肉强食虽是世间的自然法则,但人类身为万物灵长,我总觉得不该如此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