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彩花了很长时间才将头发上那股子腥味给洗干净。　　　　回到房间一边擦着头一边盘算着明天的工作安排，拿过床头上的记事本翻了翻，突然用记事本盖着脸，很绝望地瘫倒在了床上，看来明天白天是不会有机会去警局了。　　　　如果那个家伙是白天去怎么办……　　　　开始后悔之前在车上，那人说随便她问时，她嘴硬没问，其实她好奇得要死。　　　　想着想着，她又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抓起手机，斟酌了半天，发了条不卑不亢，看着很正常的信息给徐磊。　　　　——我明天白天有很多外勤任务，没空去你们那里，晚上再去。还有今天那个人，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　　　　徐磊很快回了个信息。　　　　——好的，我和周队说一下。　　　　程彩盯着那个信息觉得徐磊脑子是得再开发一下才行，没有套到话，遂又发了条信息。　　　　——那个人，可能白天去吧？不一起问没事吗？万一要讨论案情的话，会不会两个人都在比较好。　　　　程彩将短信删删改改好几次，才想到讨论案情这个说辞。　　　　徐磊回得更快了。　　　　——谁？　　　　程彩……猝。　　　　池昀一个人在外面吹了挺久的风才往家走，打开家门的一刻，着实愣了一下，客厅里的装修风格已经同他之前在乐城小区的家别无二致，客厅空空荡荡没有摆一件家具，窗帘换成了三层的，墙面上应该是贴了浅灰色的壁纸，墨蓝色的天花板中间装了一盏散光的星星灯，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就亮了，刚好在墨蓝色的天花板上点缀出成片的星空。　　　　说起来，夏凛也一直觉得自己的老大很奇怪，明明是一个处处都冷冽得如有锋刃般的人，居然喜欢星星灯这种太过浪漫的东西。　　　　池昀走进卧室，室内除了一张大床，只有一张流水形的长桌，桌上放着架成两层的五个显示屏。池昀走到长桌边，桌上放了张纸条，是夏凛留下的。　　　　老大，卧室弄了一半，洗手间和厨房还没弄，我今天已经飞升一般的速度了！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今天上午那事儿你就别计较了，小姐姐应该也没事儿吧。你上午那动静可吓死我了，我后来分析了一下，你那就叫关心则乱，想想小姐姐运气也不会那么差，还有你让我……　　　　字条写得挺长，池昀没看完就丢到桌边去了。他走到床头旁摸开电灯开关，房间里的衣橱是内嵌式的，夏凛可能想在衣橱上动点小手脚，所以衣橱那白色有点掉漆的门没换，和墙面的颜色搭得十分尴尬。　　　　池昀打开衣橱门，里面是个行李箱，应该是夏凛打包来给他换洗的衣服。　　　　程彩去阳台上收衣服，抱着衣服正准备回屋时，瞟见隔壁阳台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了几盆绿植，看来是已经搬进来了？　　　　她好奇地走到护栏边缘，朝那边张望了一下，阳台的玻璃门是关着的，也看不到里面有亮灯的样子，目光最后又落到了那几盆绿植上，也不知道种的是什么绿植呢，长得郁郁葱葱怪好看的。　　　　程彩摸了摸口袋，把手机拿出来想拍个照片查一下，调整了半天的焦距，调着调着，隐约有什么晃进了眼里，她目光一顿，伸手放大了那个让人疑惑的黑点。　　　　随着她伸展指尖放大的画面，那个黑点轮廓变得清晰起来……居然……是针孔摄像机？！　　　　程彩面色一惊，强撑着淡定，佯装什么也没看到，然后抱着衣服一步步走回了屋里。　　　　关上阳台的玻璃门后，程彩面色凝然地站了好一会儿，隔壁到底搬来了什么人，怎么会在阳台上装那个东西？　　　　程彩将衣服往沙发上一丢，跑去门口透过猫眼往对面看，那扇厚重的黑门这会儿在她眼中就犹如一个未知的黑洞。　　　　想起手机里那个信息，程彩的目光暗了下来。　　　　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还以为她活着吗……　　　　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　　　　屋里灯没开，头发半干的池昀坐在电脑前，屏幕里发出的暗光打在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及瘦削的下颌线，他盯着电脑屏幕，目光深沉阴冷。　　　　黑色的论坛版面上，是一个又一个英文的标题贴。　　　　池昀滚动着鼠标一个个往下看，似乎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内容。　　　　此时，周彦还在警局里加班，晚上带回来的三个人都有点情况不佳，两个人经法医诊断是轻微伤，简单的医治后还能进行问询，可是……另外一个就不太乐观了，送来警局的一路都魂不附体的样子，到了警局后整个人就是一个惴惴不安的状态，嘴里一直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念什么。　　　　徐磊看了看抱头坐在问询室角落里似在念咒的那个男人，担忧地看向周彦：“老大……这个……怎么觉得不正常呢？”　　　　周彦沉着脸：“被抓来的有几个正常的？正常的话会去杀人吗？”　　　　“……”　　　　周彦转身朝门口走去：“先去看看另外两个。”　　　　另外一间问询室里，李宇疲惫地垂着头，双眼微合着。　　　　坐在桌对面的罗晴用力拍了拍桌子，“睡什么睡！问你呢，那只死猫是哪里来的？”　　　　李宇稍稍睁开了一下眼，“捡来的。”　　　　罗晴：“哪里捡的？”　　　　李宇：“想不起来了。”　　　　罗晴对这种一问三不知的人见多了，她拿笔又敲了敲桌面说：“你想清楚，你自己说还是等我们去查，再想想你自己的前途！”　　　　李宇仍旧垂头，一语不发。　　　　罗晴面色愈加难看的时候，问询室的门被推开了。　　　　周彦关上门，冷着张脸看坐在那里的李宇，走到桌边又看了看记录员写的那一段很简短的记录，早猜到如此。看来这两个人也不是好对付的毛头小子。　　　　不过……还好在回来前找阿昀那小子多聊了几句。　　　　啪——周彦将手里的档案夹摔到了桌上，发出的乍响把罗晴都吓了一跳。　　　　李宇微抬起视线扫了周彦一眼。　　　　周彦：“李宇，你爸爸现在就在隔壁，你想见见他吗？”　　　　果然此话一出，李宇一直静如平湖般的脸上显出了崩裂的痕迹。　　　　熬了一个通宵的徐磊趴在桌上睡觉，忽然觉得有人踢了踢他屁股下的椅子，他以为是路过不小心踢到的，也懒得理会。可是频阵没歇两秒又出现了。　　　　徐磊叹了口气，抬起一张死人脸看去。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楚起来，程彩正微偏着头打量着他。　　　　徐磊一个恍惚，嘟囔着朝旁边的窗外看去：“已经是晚上了吗？靠，我睡了一天了？”　　　　可是窗外还天光大亮的。　　　　程彩眉毛一抽地看着他，：“大白天呢，你睡糊涂了？”　　　　徐磊转而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原来才5分钟，我以为我睡过头了。程医生你不是说你晚上来吗？怎么一大早来了。”　　　　程彩想了想今天自己特地早出门，还自诩爱岗敬业到不行，和他们比比……简直有点渣。　　　　程彩：“哦，我今天上午要去任伟家一趟，李修说要你们局里安排个人和我一起去，我上午出门时才想起来，就直接过来了。”　　　　徐磊迟钝地想了想，坐起身体在办公室里巡视了一圈，罗晴回家洗澡去了，办公室还有两个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也是熬了一个通宵的。　　　　程彩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这残军一般的阵容，隐约感觉……有点不妙。　　　　徐磊讪讪地朝程彩看去，那样子有点不言而喻。　　　　程彩目光打横地扫着他，语气没有丝毫同情心地说：“我记得谁说来着……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徐磊一脸憋屈欲泣的小表情。　　　　门外走廊上有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程彩隐约听见了，用余光留意着门口，待那人出现时，才转头看去，徐磊见状也将视线转了过去。　　　　池昀和不远处的两人对视了一秒，说道：“早。”　　　　程彩眸光一动，心里意外，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回了一句早。　　　　“专家，你也这么早来啊？”徐磊有点吃惊，随后摆出一张为难的脸，“可……说真的，现在不方便和两位探讨案情，老大也刚结束问询，现在估计趴在办公室回魂……”　　　　“哦。”池昀应得那叫一个明摆的心不在焉。　　　　“我现在也没空，我急着走呢 。”程彩插嘴道，转而看着徐磊问，“你到底走不走啊。”　　　　徐磊哭丧着脸说：“程医生，疲劳驾驶是容易出交通事故的。”　　　　程彩：“我想办法让你不疲劳驾驶不就行了？”　　　　徐磊看着程彩，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坏医生手拿注射器，笑得一脸阴鸷的画面，注射器微微一推，不明危险液体从针尖上一点点冒出……他差点没当场打了个噤。　　　　徐磊目光四下一飘，在无措间忽然就落在了池昀身上。　　　　“专家，要么你陪程医生去吧？”　　　　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表情一顿，面面相觑。　　　　徐磊见两人没有反感得立刻拒绝，连忙加了把柴，“其实主要调查工作还是程医生进行的，你们去了还能一起回来，刚好参加案情讨论。”　　　　程彩目光淡淡地瞟着池昀，她是无所谓，反正带局里的人一起去，多半也就是找个顺风车差不多，也帮不上太大的忙，相较于打听消息找蛛丝马迹这种事，程彩觉得，或许眼前这个人做得不知道会比徐磊强多少倍。　　　　池昀看似犹豫了一下。　　　　程彩：“徐磊你还是借辆警车给我，我自己开车去吧，如果我到时被人劫杀了，你们局里也就是多个案子的事情，没关系的。”　　　　言毕，程彩还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徐磊的肩膀，徐磊被拍得隐隐一抖。　　　　“我和你一起去吧。”　　　　话语声从身后传来。　　　　程彩压了压眼底的笑意，特别通情达理地回头瞅着池昀：“那怎么好意思呢，多劳累您，毕竟和您没关系的。”　　　　池昀有点拿她没办法，“我就当兜风好了，总比坐在这里等要有趣点。”　　　　程彩似笑未笑地朝池昀走去，池昀盯着她，胸口一紧。　　　　程彩停步在池昀面前，轻轻扬眉：“那……谢谢啦。”　　　　随即往门外走去。　　　　池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表情松懈的一瞬正好落在了徐磊的眼里，池昀意识到时已经迟了。　　　　徐磊回了他一个干笑，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内心冒出一整排的感叹号，果然不止是我怕程医生吧！连专家都敬她三分呢！程医生绝对不是一般人！　　　　停车场里，程彩一眼瞟见了池昀的车子，刚好池昀从身后走了过来。　　　　“开你的车吗？”　　　　“不然？”　　　　程彩摆出一脸的无所谓：“油费没人报销的哦，我们单位可穷了。”　　　　池昀轻笑：“是吗。”　　　　程彩斜睨着他，“警局你就更别想了。”　　　　池昀：“我知道，老周铁公鸡好多年了。”　　　　“……”　　　　上车后，程彩报了一下地址，池昀居然没开导航就上路了。　　　　程彩有点犹疑：“那地方挺偏的，你别开错了。”　　　　“放心不会迷路的。”池昀说得很平淡，平淡中是那种靠谱的自信。　　　　程彩不说话了，转头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　　　　“你今天去查的是什么案子？不方便说就别说。”　　　　程彩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想想等会儿可能还要他帮忙呢，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就把大致案情说了一遍。池昀串联回忆了一下昨天在监控室听他们分析案情时谈到的内容，大概也就清楚所有细枝末节了。　　　　池昀：“你们领导是要你去查什么？”　　　　程彩面色颓了一下：“什么领导，不过是一个前辈而已。要我去问问周边的居民，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这种工作不是警局的人一般都已经做过了吗？”　　　　“嗯，但是我们去做和他们不一样的，问的问题，还有观察他们的反应，都是有必要的，对于分析被鉴定人是否真的存在精神障碍都十分关键。其实上次去的时候那个变……我们科室的人应该已经问过了，就是现在隔了一段时间再去问，两相对比一下。”　　　　程彩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发展的思维隐约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