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闻言,将头抬起,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萧琮却抚着她的脸道,“我一想到你或许会先我而去,就如万箭穿心,痛难自抑,便可知若我先去,你当如何悲痛,所以倒不如你先走,免得留下受苦。”
沈筠听罢,眼圈微红,亦伸出一只手抚着他的脸,道:“万箭穿心,皆不抵郎君一声卿卿。”
又过了两日,便是沈筠生辰,萧琮早几日便开始腾挪,这日总算早早处理完手头事务,不到晚膳的时间,便往竹舍来了。
萧琮刚进外间,内室便传来梳篦被扔到地上的声音,接着便听沈筠道:“知道了知道了,要我给您再背一遍吗?不可大喜大悲,不可劳心劳形,不可食温辛热性及肥甘之物,不可饮酒饮茶,不可受冷,不可受热,不可过动,不可过静,这样不可那样也不可,戒得比和尚还干净,不如直接剪了头发到庵里去,还要这些做什么...”
他听到沈筠越说声音中的火气越大,说到最后一句,便是一声叮铃哐啷的乱响,似乎直接把首饰盒子也掀了,忙走进内室,却见沈筠披散着头发坐在妆奁前,脸上余怒未消,落英原本跪在地上,默默捡首饰。见他进来,就要过来搀沈筠起来行礼。萧琮却对她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他俯身捡起地上的梳篦,又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钗环,轻轻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理过她一头青丝,边梳边叹道:“这么长的头发,剪了多可惜。”
此时沈筠的怒气稍稍消了些,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了,像个市井泼妇般蛮横不讲理,想着此番萧琮心中定然对她万分嫌恶,说不定还要像上次那样吵起来,却不想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却见萧琮自怀中摸出一支发簪继续说道:“况且剪了头发,我这才找人做好的簪子,可给谁用呢。”
说着,就将它递到沈筠手中。
那簪子触手温润如脂膏,通身透白,唯独簪头凝着一团碧色,又兼角落一点石皮,竟被巧雕成一幅精致的雪竹图。
沈筠心中微讶,爱不释手。
萧琮见状,只细细替她梳好头,便要拿过那簪子来给她绾发,却见她将簪子往怀中一收,道:“不用这个,万一不小心跌碎了,岂不可惜。”说着将簪子收进妆奁的暗格,与她的户籍册页和先前那块小坠子放在一起。
萧琮不禁笑道,“什么好东西,还要这样藏着。”
沈筠此时怒气早就一扫而光,也笑吟吟道:“你送我的生辰贺礼,自然是好东西。”说着又指了指那暗格,道:“以后你送我的好东西,我就都藏在这儿。等到装满了...”
“装满了要如何?”
“你就给我换个大一点的妆奁呗。”
萧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叹道:“你呀...方才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
“我方才看书看困了,就趴在桌上睡了一觉,睡得正香,却被落英唤醒了,说那里冷,叫我到榻上睡,可我到了榻上,却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只好又起来,正在梳头,落英就进来唠叨个没完,我心中本就不快,被她一唠叨,就更是烦躁。所以就...唉,我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萧琮听了,将她揽在怀中,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柔声道:“我们灌你药,唠叨你,是希望你快快好起来,你病中煎熬,倘若实在不快,偶尔发发脾气也没什么,只是一定记住,别的可以不论,自己的身体却不能不顾,知道吗?”言毕,还是将那簪子拿起来,“至于这簪子,平日倒也罢了,只是今日是你生辰,还是赏脸戴一戴吧。”
沈筠倚在他怀中,只觉得温暖舒适,不愿离开,于是乖巧地“嗯”了一声,眯着眼道:“等一下再戴吧,我乏得很,且让我靠一靠。”
萧琮观她气色并不好,又知道她性子向来如此,即便身上诸多不适,也从不肯说,此时表面云淡风轻,只怕其实并不好过。于是也不再多言,只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任她赖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