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术安慰了陆建军几句,李福海却说:“那小林啊,我先去车上等你。”
林白术回头一看,见李福海神情有些尴尬,猜测他和陆轻山估计有什么不愉快,便点头说:“好,那就麻烦李哥了。”
李福海回了停在村头的车上,只剩下林白术一个人和陆建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陆家走。
南滨村没有修路,只有最原始的土路,而陆家住在最深处,周遭挤满了其他人家的地,一大半路都是田埂。
陆建军被李福海那声“上面来的”吓住了,一直担心林白术嫌弃,嘴里不住地道着歉。
“没事,老人家。”林白术有些无奈,他没想到光是一句“上面来的”就能吓到陆建军,不由得庆幸李福海保留了六分,没说他是林家来的。
眼看着陆建军又要道歉,林白术赶紧转移话题道:“那边就是你们家么?”
陆建军往他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了家外篱墙上的人影,不由喜上眉梢,“是,小山就在那呢。林先生,去见见我们家小山?”
林白术含笑:“好。”
他松了口气,总算是从无止境的道歉中解脱出来了。希望那个陆轻山有点骨气,不要把姿态放得太低,不然他会觉得很困扰。
陆家渐渐近了,篱墙上的人影也愈发明显。
那人半蹲着,身后是茂盛的菜地,身前是低矮的泥筑房屋。他仰着头看天,短发在风中飞扬。
他忽然伸出手,五指张开,遮住眼前的太阳,然后又猛地握拳,收到怀里。
像是要把太阳握在手中。
“小山,小山!”陆建军叫他,“来见见林先生。”
闻言,陆轻山回过头,仍带着少年气的脸庞上五官锐利,凛冽得像把小刀。
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吊着眼睛看向林白术。
陆轻山的眼睛很黑,也很亮,如同有无数细碎的火花在跳动。
林白术被那双眼睛打量的时候,险些绷不住脸上的微笑面具。
“你好,我叫林白术。”林白术主动伸出了手,想要和这个浑身都写着“不好惹”的刺儿头握个手。
“我是你新的‘爱心爸爸’,希望之后我们可以好好相处。”
一阵风吹过,卷起陆轻山的衣摆,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肢,隐隐约约能看见紧绷的腹肌。
陆轻山嗤笑一声,看都不看林白术的手一眼,吊儿郎当地说:“叔叔好。”
……叔叔?
林白术笑容不减,自然地收回手,“我今年二十四,比你大七岁。你想的话,叫我叔叔也可以。”
陆轻山这才掀起眼皮看他,表情很冷,“你走吧,我不需要什么爱心爸爸。”
“小山!”陆建军皱着眉喊他,“对林先生客气一些,要喊‘先生’。”
林白术清楚地看见陆轻山别过头,在陆建军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他也很确定,陆轻山知道他看见了。
“是——”陆轻山有气无力地应道,“林叔叔好。”
语气怎么听着怎么敷衍。
“你这孩子!”陆建军听着着急,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在陆轻山头上,“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爷爷!”陆轻山头被拍得往下一偏,不满地抬起头来喊,“我不需要什么爱心爸爸日子也能过!”
陆建军气急攻心,又拍了陆轻山一下,“还不快给林先生道歉!”
“我凭什么向他道歉?”陆轻山跳下篱墙,那双有光的眼睛瞪着林白术,“凭我不想认他当我爸爸?”
十七八岁的少年已经发育得差不多了,陆轻山站起来的时候,比林白术还要高一点。
他眉眼生得凶戾,虎着脸看人的样子好似能把人压垮。
“你!”陆建军又急又气。
眼看着家庭打戏就要在眼前上映,林白术终于绷不住微笑的表情了。
他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先是对陆建军说:“老人家别生气,小山他年轻气盛,不愿意认爸爸很正常,也是我们考虑不周了。他如果愿意,就叫我全名也可以。我们岁数相差不大,没必要那么客气。”
“谁允许你叫我小山的?”陆轻山又翻了个白眼。
这次连避都不避让陆建军了。
“好,那就陆轻山。”林白术说,他温温和和地笑着,“你不用太排斥这件事情,这只是‘扶贫’的另一种措施,专门针对你们未成年的。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给我打电话就行。比如需要开家长会什么的,如果需要新衣服新裤子也能给我打电话。”
他没提其实是照顾留守儿童的。
“不需要。”陆轻山不耐烦地说,“我和我爷爷奶奶过得挺好的,够了。”
“小山!”陆建军又喊了他一声。
陆建军摁住陆轻山的头,两个人同时低头,陆建军说:“对不起林先生,小山他不太懂事。等我回去给他做一下思想工作,也请你不要放弃我们小山……好吗?”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近乎乞求。
“当然不会,这是我的工作。”林白术又挂起标准的笑容,“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
“好,好。”陆建军连声应道,又拍了陆轻山一下,“小山你也说句话!”
自从被强行按着低头后,陆轻山就一直鼓着脸没说话。
直到现在林白术准备走了,陆轻山才阴阳怪气地说:“林叔叔再见。”
“再见。”林白术噙着笑,和这一个拼命道歉一个拼命翻白眼的祖孙俩道别。
走的时候,他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陆轻山。
少年戾气十足地听着爷爷的骂,却没有出一言反驳,只是抱着手臂神情不驯。
他手指关节处有些红肿,手背处还有几道红痕。
林白术很清楚,那是玩拳击留下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