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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纵

24故纵

“好。”徐宙也站到怀礼刚才的位置叫来球童放了球。握住球杆,调整一下姿势。屏息,挥杆发球

哒的一声响。

球高高飞过长坡之下的水池又快又准稳稳入了洞。一击即中。

“不会吧。”徐宙也自己都很惊喜,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刚跟冷嘉绅打的时候发挥可没这么好。

怀礼望了眼赞赏地笑起来:“可以啊。今天第一次打?”

“算是,不过以前看我外公和别人打过老听他说怎么怎么打”徐宙也不好意思了挠了挠脑袋后面的小辫子,感觉自己还是有点太班门弄斧了,“还是你打得比较专业,我碰运气罢了。”

“第一次打已经很不错了。”怀礼和他交换位置,调整角度,准备第二杆。顺着长坡他望了眼下面的高尔夫球车那边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是那位先生想买你外公的画么。”

“是啊这不是还没谱儿吗”徐宙也看着球车上相谈甚欢的二人也不知道南烟和他聊得如何了。他有点烦恼地说:“很难碰上你这样好说话的买家了,我开始也以为冷老很好说话的结果呢我跟南烟都把我外公珍藏的几幅画儿搬到球场来了他现在也没看一眼呢。”

怀礼轻声笑了笑,扬手利落地挥杆下去。球应声飞出。

沉缓嗓音回荡在倏尔掠过的猎猎风中。

“自己珍藏的宝贝还是不要随便带出门的好。”

徐宙也望着飞远了的那球,没回过神。

怀礼收了杆观察了下走势,有条不紊地入了洞。

他转头,依然是副赞赏的口吻,对徐宙也说,“你外公的画真的很不错。”

徐宙也眨眨眼,对面男人的墨镜上映出他展开的笑颜:“谢谢你啊,不是在安慰我吧?”

“实话实说而已。”怀礼心情不错,退开一步让出位置,“该你了。”

“好。”徐宙也就位。

“下一杆我们去下面打吧,那里比较平坦。”怀礼提议。

“可以可以。”

冷嘉绅瞧见他们下了长坡,同南烟遗憾地说:“小徐呢,是个悟性很高的孩子。他外公也是,悟性很好的,接触岩彩两年作品基本就能拿出手了,就是如果能再早画两年,或者多画两年”

话说至此便戛然而止。

徒留不知是真是假的无尽惋叹。

南烟一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了眼那处空荡荡的高坡,“冷老,其实有时候,这跟画得早晚,时间长短,也没什么关系吧。”

“哦?怎么就没关系了?”冷嘉绅向后靠了靠,颇有点儿倨傲,“最起码我可以说,小徐他外公的作品再过十年一定能卖个不错的、够他吃喝一辈子的价钱。”

“这话也没错,”南烟笑了笑,语气轻缓:“贝尼尼17岁开始小有名气,梵高呢,死后才被人们熟知,前一个17岁就能赚让自己安稳一辈子的钱,后一个死后还没彻底解决温饱,梵高应该挺后悔没多活几年。”

她手臂搭在座椅靠背,两指微微捻了下,有点想抽烟,嗓音淡淡的:“艺术家呢,尤其是画家,死后出名,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跟商人和评论家的炒作脱不开关系。哪怕是还在世的艺术家,也逃不开。”

冷嘉绅看着她,没说话。

南烟继续说:“有权威的人说话了呢,大家都听权威者的,但至于权威背后是怎样的,是否是私人审美使然,是否是想左右市场、炒热一种新奇风格自己牟利,其实说不清楚。”

“普罗大众,普通人,懂艺术的还是少,只是有权威的人说好,那么大家都说好,从众心理还是占了绝大多数的,欣赏不来的那就硬着头皮欣赏,反正大家都说好了但是呢,艺术审美呢,其实是非常私人的东西。”

“时代不一样,观念不一样,作品不一样,审美也不一样,”南烟看着冷嘉绅,笑一笑,“很多人将梵高的笔法和风格奉为圭臬,但是有的人审美古典,喜欢古典艺术,那么梵高在他眼里就是垃圾。”

“当然了,我可没说梵高是垃圾,”她立刻为自己的打诨报以歉意的笑容,“我自己很喜欢他的星空,尝试过模仿他的笔法,但还是学不到千万分之一。独特的东西是学不来的。”

南烟扬起唇角,继续这么不急不缓,“其实我们这个时代,年轻人乃至普罗大众的接受能力都比较高。艺术家的作品,甚至艺术家本人,只会因为死增加些许”

她偏了下头,思索着,找了个不那么贴切的词语:“悲情色彩?”

冷嘉绅扬了扬眉毛。

“是,也许吧,就是悲情色彩。让人同情罢了。但其实呢,古往今来给艺术定价的从来都是商人和所谓评论家,不是艺术家本人。艺术家也想多活几年多画一会儿呢。”

“但可悲的是,艺术家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逃不开被评价、被定义、被标价任何其中的三个字。从某些程度来说,艺术就是悲情色彩本身,他们不屑同情,不需要同情,但也非常、极度地需要同情

“真可怜啊,是不是,可能直到死也想不起来,其实艺术是无价的,艺术的本身并没有好坏和早晚之分。决定自己作品价值的从来都是别人,并非艺术家自己或是艺术本身。”

南烟说完这席话,倒一点儿不怕冷嘉绅觉得她目中无人,甚至觉得她傲慢。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不需要别人来评价她。

没错,她的话,甚至她的人,她的姿态,本身就是傲慢的。

一如面前这位,傲慢地让徐宙也将画儿从画室搬来,遛了他们一下午在这儿消磨时光,却从始至终从未看过一眼的,这位傲慢本人。

冷嘉绅打量面前这个年轻女人,回味了一下她的话,倒是惊喜地笑了笑,“你还挺敢说的。”

南烟眉梢微扬,笑道:“实话实说罢了。”

“就不怕我生气?”冷嘉绅问她,“以后你如果想跟小徐混这个圈子了,不怕我让你们很难混?”

“冷老,听说您为人乐善好施,爱挖掘新人,如果心眼儿这么小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声在外吧,”

南烟笑一笑,又颇为大胆地说,“当然了,名声也是炒作出来的,非常薛定谔的东西。真实情况谁知道呢,都是人云亦云。在意的人很在意,不在意的很不在意罢了。”

冷嘉绅被她这一番自有一番逻辑的话逗得喜笑颜开,倒是露出了从见面到现在,实打实的真切笑容来:“小姑娘,真的挺敢说。像我女儿。”

这时,遥遥不远,怀礼与徐宙也打完一轮儿回来了。ntn和lsa那对儿白俄父女也从不远过来。

三拨人凑了个全。

冷嘉绅拍了拍大腿,起来,用英语与迎面过来的ntn寒暄了两句。

lsa那会儿看到怀礼教冷嘉绅旁边的这个女人打球,多有留意,一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在南烟身上打着转儿。

冷嘉绅与ntn聊了一会儿,他们的视线都开始在南烟身上转悠了。

冷嘉绅对南烟说:“我还想跟小徐聊一聊,聊聊他外公的画,但ntn还想跟我打,南烟你替我去吧,”又意味深长地笑一笑,“可别输太难看了啊刚才算是顶撞前辈了吧?年轻人也得受点教训的。”

“可以啊,前辈,”南烟欣然接受了,也笑,“就是不知道,您的别输太难看又是什么标准?”

冷嘉绅便笑而不语了,没等徐宙也过来站稳,二人转身,又向另一处果岭的方向去了。

ntn虽然是个粗犷的大胡子,还挺和善。他同南烟说了两句英文,南烟听懂了,大意是:“冷先生说你球打得不错,但是他不打了我也不想打了,可我已经答应了他,不如你替冷先生,我女儿lsa替我,你们去打吧。”

怀礼此时也过来了,听到ntn这句,用俄语问:“教授,你不打了?”

ntn是怀礼大学时期的课业教授,现在也在参与与圣彼得堡国立医院合作的项目。此行来北京就是为了这件事。

ntn摇摇头,用俄语回怀礼:“不打了,ane你也休息一下吧。你打很久了。”

怀礼拎着球杆路过南烟身边,停了停脚步。

太阳镜摘掉,眉眼神色倦淡。

看起来是有些疲惫。

他微微笑着,问她:“语言通吗?”

记性还挺好。

南烟心底白他一眼。知道他是在指她去年在俄罗斯牌的桌上说的话。

当然呢,虽不至于语言不通,但她英语确实没多好。俄语也只能听懂简单一两句涉及日常交际的。

会俄语这事儿呢,是因为郑南禾,也就是她妈妈,以前在一起一个辗转中俄两地做生意的男人估计是郑南禾在一起的那么多男人里最久的一个了。之前回北京见到南烟了,那男人会给她买点儿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再教她三两句俄语,听着听着就记住了那么几句。也不复杂。

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

lsa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一直在她和怀礼身上徘徊。

南烟也不装了,靠近怀礼,垫脚。

他便微微低下身,方便她说话。

“你给我翻译吧。”她朝他眨眨眼,笑盈盈的,“我听不懂。”

怀礼扬眉,很是怀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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