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去。而她的手一松,画轴马上掉了下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伸,瞬间接住陆章稳稳地画轴握在手心里转身铺展在桌上。
纸面哗啦一声响,他伸出手指尖缓缓划过上面的笔迹,颊边的金链反射出的一线金光射在落款上“屠鹭”两个字苍劲有力、熠熠生辉。
指尖一颤他的瞳孔微微闪烁。不会错,这就是屠鹭的笔迹,这就是屠鹭画的画这世上即使有同名同姓的人,也不会有连笔迹、绘画手法都一模一样的人!
想到这里他的手背青筋暴起但指尖也只是在轻薄的纸面上轻轻一缩。
洪森看陆章皱着眉一直不说话,背着手凑过去:“陆教授您也觉得这画不怎么样?”
陆章还是低着头但视线一抬,嘴角微微勾起:“你对国画有研究?”
不知为何,那笑意还是一如往常温和却让洪森不寒而栗,结巴道:“我、我也就是外行人看个门道”
陆章缓缓起身,手掌却没有离开画卷一分:“请拿笔墨来。”
这一刻,他仿佛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做客者,而是不怒而威的大学教授。
白家人顿时一愣,还是管家提醒:“小姐的书房里有上好的毛笔砚台。”
白仲英赶紧派人去取陆章接过毛笔,草草磨了墨沾了一点就在纸上一蹴而就。众人屏息去看,原来是在那个寿桃的旁边写了一个大大的寿字。
笔锋苍劲有力,方圆兼备,秀丽颀长,和旁边的寿桃遥遥呼应,相得益彰。连不懂国画的白仲英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程晨挤出人群去看,忍不住低声道:“一蹴而就,几笔就能看出功力。真不愧是陆教授!”
以前他们都说陆章是全才,大部分的人都以为这是夸张,如今一看真是服了!
洪森不懂这个,只能跟着众人鼓了鼓掌。
向薇就站在陆章的旁边,被他身上的书香熏得微红了一下脸颊:“我虽然不懂这个,但也能看得出陆教授画得好。只不过要是换一张新的纸就好了,这样就可以送给陆奶奶了。”
陆心慈也有些惋惜,但还是欣慰点头:“都一样的,大不了裁下来再装裱起来。”
陆章擦了擦手指,笑着环看众人,最后指尖点在屠鹭写的“福寿康宁”的“寿”字上:“那么大家看看这两个字有什么不同?”
“小姑娘的字怎么配和您的相比?”洪森说着,还是忍不住弯下腰去看。
程晨眯眼一眼,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扒开众人凑近看。
这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刚才离得远他无法看清屠鹭的字,这次离得近了他能更清晰地观察屠鹭的笔锋以及笔势。他视线左右移动,看看屠鹭的字,再看看陆章的字,看得眼睛都快花了,这才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屠鹭的字,不说与陆章的字不说一模一样,最起码有九成像!
两个人的运笔都是圆润之中自带锋芒,只是陆章的更加内敛,屠鹭的多一分张扬霸道。
所以陆章的字就是天上人间难得真品,那屠鹭的算什么?真的上不得台面?这岂不是连陆章的都一起骂了吗?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陆章。
陆章缓缓垂眼,眼镜后的眸子让人看不真切:“怎么样,程同学,你看出什么了?”
声音轻缓,却不知为何,让程晨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他迅速站起来不再说话。陆章微笑着看向众人:“各位都看出什么了?”
白仲英有些迟疑地开口:“我觉得有一点点像”
向薇也觉得有点像,但不敢说,有人失笑开口:“怎么可能白先生是看错了吧,一个丫头的字怎么能比得上陆教授?”
“对啊,完全没有可比性啊。”有人附和。
“不,不只是像。”程晨神思不定,突然道:“是如出一辙,完全就是一个风格!它们的相似性有九成!”
霎时间,屋内顿时一静,所有人都呆了,对程晨的这番话半晌反应不过来。什么叫同一风格?什么叫相似性有九成?屠鹭的字就那么厉害?
向薇眼神闪烁,勉强一笑:“那也只是陆教授看了屠鹭的字,下意识写出来的吧,相似也是情有可”
程有为道:“也许只是那丫头从哪里淘来的好东西呢?也不一定就是她写”
“陆教授的字多出名啊,屠鹭是在模仿”
所有人都这么想,然而陆章的视线环视一圈,在那样通透的蕴含着无数知识的双眸面前,所有暗藏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们的嘴硬、他们的高傲、他们的卑劣,全都清清楚楚地映在那双深邃的瞳孔里,顿时所有人都止住了话头。一时间,整个大厅里的空气似乎让人窒息。
向薇的脸色通红,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想要缩回洪森的身后去,但转头一看洪森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人类的弱点之一,就是高傲。
“你漏说了一项,还有蝼蚁眼界,傲不自知。”
他收回视线,缓缓卷起画轴,待将它小心地放回盒子里,这才发现自己被烫伤的右手有些发抖。然而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毫不停顿地写完了一个字。
发红的指尖缓缓地在纸筒上摩擦,他抬起头问:“你们谁知道屠鹭的地址?”
白仲英下意识地张嘴,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屠鹭现在的住址,顿时赧然。耳边听着一两句八卦,对白家与屠鹭的那点事陆章已经能猜得七七八八,他带上纸筒,对陆心慈一点头:“对不起陆夫人,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不能陪您过寿了。”
陆心慈此时经过刚才的一折腾,脸上火辣辣地疼,她花了大功夫,不惜以自己的身体状况为砝码去娘家本家把陆章请来,本以为能让自己和白家长脸,没想到今天这一屋子的脸都被丢光了。
陆章虽然一句重话都没说,但句句都讽刺着他们“愚昧”,眼眼都看不上他们的“卑劣”,这样一个寿辰真是让她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她咽下口中的酸涩,对着陆章还得扯出一个笑脸:“没事的陆教授,今天真是让您受累了。您有事在身就先去忙吧。”
陆章转身就走,程晨突然跟了上去:“陆教授,您是不是要找屠鹭?”
陆章回头,程晨道:“我知道她在哪。”
话音刚落,向薇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程晨看都没看她,快步跟了上去。
他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即使心中有再多嫉妒也不能像上次一样,眼睁睁地看着机会被别人抢走。
向薇跺了一下脚,也跟了上去。
白家大门外,陆章的司机他的学生早已经等在门外,见他出来赶紧迎上去:“教授,您总算出来了。”
说着,看他手里的东西就要去接,陆章躲过:“这个我可以自己拿,请带我去一个地方。”
“教授您总是这么客气。”学生抱怨:“下午不是还有一个会吗?难道你还有别的事?说吧,要去哪?”
程晨和向薇一前一后坐进了车。程晨道:“去西街23号。”
车子缓缓启动,向薇咬着牙看向程晨,就差亲口问他你怎么会知道屠鹭的地址的。
程晨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他知道此时该给向薇一个交代,然而此时此刻他内心复杂,什么都不想说。
坐在驾驶位的学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正常,主动开口:“这两位是”
程晨道:“我们是a大的学生。”
“原来都是学生啊。我是b大的,跟着教授来这里实习。”说着,他问:“西街23号是哪里?”
向薇看了一眼程晨,程晨咳了一声:“是我们的同学家。陆教授得了她的一幅字”
“哦,字啊。”陆章的学生笑了一下:“你们接触教授接触得少不了解,教授对那些什么古籍字画最是痴迷,以前还收集过很多志异孤本,偏爱什么鸟兽神怪,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程晨和向薇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陆章这么着急寻找屠鹭,许是因为那幅字吧,看来他很惜才。
虽然用“才”这个字形容屠鹭让程晨很是不舒服,但想到她最近突飞猛进的数学成绩,再想到她刚才的那幅字画,也许屠鹭在他没有察觉到时候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
无论如何,他不会放弃任何往上爬的机会,无论是对萧靳言还是陆章。
后车厢的两人心思各异,陆章没有心情去管。他摘下眼镜,车窗外的风暧昧地撩动长睫,纸筒在他的手下温顺地躺着,隐约透出来一点点墨香,恍惚间这点墨香渐渐浓重,眼前被墨色渲染,回到那个闷热的夏天。
他和屠鹭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放学的路上,日头偏西,他的影子就在她的脚下。她拎着一张纸摔摔打打,不时泄愤地踩了他的影子两脚。
他回过头,对她微笑:“只有弱者才会对无法反抗的事物发泄。”
屠鹭道:“你不是还活着吗,你用你的影子反抗啊。”
陆章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自己的“头”就在她的脚下,她跃跃欲试地抬起脚,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屠鹭忍不住嘲笑:“你还不是反抗了。”
夕阳下,她终于把绷着的脸散开,眼睛眯起来肉肉的嘴巴扯平了露出洁白的小米牙,夕阳下的少女脸蛋红润,比身后的晚霞还要灿烂。
陆章嘴角上像是面具一样的笑意终于一寸一寸地消失,他抬起头,绚烂的色彩映在他的眼底。
半晌,他推了一下眼镜:“这只是本能反应而已”说完,视线落在她手上被揉得皱巴巴的纸上:“你不高兴是因为输了绘画比赛?”
以屠鹭的家世老师的话应该很是委婉,不知道到底画成什么样让她这么恼怒。
陆章看了过去,她干脆就要把纸撕了。他三两步上来夺过纸张展开一看,顿时忍俊不禁。
原来纸上不是什么素描,也不是什么水墨画,而是最普通的蜡笔画,即使色彩使用得很是得当,也挡不住它线条卡通的事实。
屠鹭恼羞成怒:“你也觉得它幼稚吗?”
陆章勾了一下嘴角:“这不是觉得,这是事实。”
屠鹭把纸扔在他身上。陆章捡起来跟上去,屠鹭就要上车:“我要回家了,你不要跟着我!”
顿时所有人都看过来,他不紧不慢地推了一下眼镜:“你要来我家吗?”
屠鹭:“啊?”
带着屠鹭来到家里,他向对方展示自己的书桌,桌面上没有多少书,但有一套绘画的专用笔和各色的颜料。窗帘被风吹起,露出墙上贴得板板正正的科比海报,床底下的篮球也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屠鹭道:“你不务正业,怪不得学习这么不好。”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门外传来一声闷咳:“弟弟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他母亲说:“还带回来了一个女同学,说是向她请教数学题。”
“想学习可以,就怕他有别的心思。妈,你要好好管教他了。”说着,哥哥咳了两声:“我回去休息了。”
“写完作业早点休息,我会看着他的。”
嘴里的话滚了滚又咽了下去,他微笑如常:“我学习确实不如你。”
屠鹭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又用你那丑得要死的笑敷衍我。”
窗外的光透过玻璃折射到屠鹭的眼角,她瞪了他一眼,浅色的瞳孔格外澄澈,像是雨后的池塘一样倒影出所有的阴云。他下意识地收起嘴角的笑,面无表情地道:“你不是想画画吗?我教你。”
屠鹭道:“你把我叫这里原来是想教我画画?你学习还没有我好呢,我不学。”
他直接把一张国画扔在她面前,屠鹭呆了一会,问:“在你这里学画,要付出什么代价?”
视线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转了一圈,他垂下眸子道:“算是为班级争光,没有什么代价。”
屠鹭狐疑地看向他。
两年后,他在夜半敲响了对方的窗口,她穿着单薄的睡衣把他放进来,手上沾满了颜料直接抹在了他的领口:
“今天要画什么?”
“今天要画人相”他的视线终于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红唇上,缓缓地摘下眼镜:“首先,我们要熟悉彼此的五官”
屠鹭气喘之余忍不住发出闷笑:“原来这就是学费”
纠缠的热气仿佛还吹在脸上,陆章一眨眼猛地回神。
他看了一眼手心下的画轴,摘下眼镜捏了一下眉心:“到了吗?”
学生道:“到了到了,拐个弯就到。”
戴回眼镜,陆章的目光重新变得澄澈,待车子停下,他捏了一下手里的画轴,马上下车。
程晨和向薇也跟上来,向薇看着这个寒酸的小区,心里有些替屠鹭悲哀,还有一点隐秘的说不上来的快意。然而一回头,陆章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栋楼,她心里又忍不住泛起酸来。
这么费劲地找屠鹭做什么,也许那幅画只是屠鹭托人画的呢。陆教授看到真人恐怕会大失所望吧,向薇忍不住想。
陆章回头:“屠鹭住在几零几?”
程晨为难地说:“我只知道有人看见她进过这个单元,至于到底在第几层我还不清楚。”
陆章难得皱了一下眉,学生兴冲冲地道:“原来陆教授您是要找人啊,要不要我帮忙?一间一间找很快的。”
陆章摇头:“不用了小赵。你把他们两个送回去后就休息吧。”说完,他拍了拍小赵的肩:“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本以为可以带你去参加会议,但被我的私事打乱了计划。”
“陆教授您又来。”小赵哀嚎:“您跟我真的不用这么客气的,您又不是那种只知道使唤学生的老师”
陆章很想一笑,但此时只有勉强勾一下嘴角:“我知道。明天再和你联系。”
小赵点头,回头道:“两位同学,我送你们回去吧。”
程晨和向薇都是一愣:“教授您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陆章没有理他们,他看着这个一共有十层的单元楼,镜片一闪。
程晨知道此时他在陆章的心里形象肯定不怎么好,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走,小赵道:“同学,我知道你们想帮忙,但是陆教授就是这个脾气,别看他每天笑眯眯地好说话,但一旦说出口的命令就不会更改。我还是送你们回去吧。”
程晨咬牙,只好不甘地把名片给小赵,再挤出一个笑:“这是我的名片,陆教授和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我。”
小赵收下:“你们a市的人还挺热心肠。说吧,都想去哪,我免费送你们一程。”
程晨和向薇不甘愿地走了,向薇回头看着陆章高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有些唏嘘:
“程晨哥,你说陆教授要是看见了屠鹭,知道了那幅画不是她画的,该有多失望啊。”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画的?”程晨下意识地回。
向薇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刚才是生气了吗?”
看着向薇越来越红润的眼睛,好像是快要破水的桃子,程晨一怔。满心的复杂、嫉妒、懊悔都变成了疲惫。
他叹口气道:“对不起,我今天太累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向薇抹了抹眼泪,勉强一笑:“我理解,你今天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程晨松了一口气,向后一仰闭上了眼。
向薇打开窗口,新做的指甲在手机后壳抓出刺耳的声响。
陆章看着这栋单元楼,从程晨的话不难推断出,屠鹭刚搬来这里不久,且深居简出。
他向后退了几步,视线一排排扫过去。这栋单元楼老旧,外墙早已掉皮,但为了防小偷,家家窗外都焊了新的防盗网除了五楼。
五楼的窗户,不仅没有防盗网,还用厚重的窗帘挡着。他眸光一闪:“五楼”
顿时,迈开长腿就进了楼道。
你确定你要进去吗?高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忘了你们当初是怎么分手的,难道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陆章的脚步一顿,看着漆黑的楼道抿直了嘴唇。
陆章,你要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他干脆切断了和系统的联系。
在那些不眠的日日夜夜,在那些看不进书的烦躁时刻,他的心早就告诉了他答案。
他一口气上了五楼。五楼有两个住户,陆章抬眼一看,右边的房间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张牙舞爪地写着“”。
陆章的拳头握了握,敲响这个房门。
片刻,有人开门:“来了!谁啊。”
门一开,何欣不耐烦地抬眼,眼皮子刚抬到一半,猛地睁开:“您、您不就是那个、那个陆、陆”
“我叫陆章。”陆章紧紧盯着她,目光似乎穿过她落在身后:“我来找屠鹭。”
“陆教授!”何欣猛地尖叫出声,差点掀开房盖,只是下一秒意识到什么:“您是说,您要找屠鹭?”
“是。”陆章闭了闭眼,额上见了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按捺着最大的焦急,他客气地问:“能请您帮我把她叫出来吗?”
何欣还没有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陆章要找屠鹭。明明屠鹭叮嘱过她不能把她的行踪告诉第三个人,但是面对陆章这个众所周知的大教授,她早就把屠鹭的叮嘱忘了,别说屠鹭现在的行踪了,连屠鹭每个月挣多少钱她都能告诉他!
她呆愣地转身,突然想到什么遗憾地道:“您来得不巧,屠鹭刚出门。”
“出门?”陆章脸色微变,克制了一下问:“能不能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您说话还真客气。”何欣搓着手一笑:“屠鹭刚走没多久,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前几天听说她要找绣娘,还念叨着苏州的绣娘应该比较多”
话音未落,她抬起头看见陆章的表情吓了一跳,明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屏住的气息还有几乎停滞的身形都让人觉得他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淡定。
“陆教授”何欣小声地试探:“您没事吧。”
半晌,陆章松开握紧的双手,抬眼看何欣:“抱歉。我想知道屠鹭大约在什么时候出发的。”
何欣拿出手机:“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您现在追出去已经晚了。但明天还有一班飞机应该来得及”话音刚落她就失笑:“您看我说什么呢,怎么能让您去苏州。要不然我把屠鹭的电话给您吧,您有什么事就跟她直接说。”
陆章闭了闭眼,嘴角的笑比平时少了三分:“谢谢。”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一抬,突然一定:“对不起,我可以进屋吗?”
“啊?”何欣抬头,虽然这位教授在客气,但是微微前倾的身体以及额上的汗都在显示他的焦急以及蓄势待发,何欣赶紧道:“您、您可以进来。”
话音未落,陆章就冲了进去。他大步走到屠鹭的房间,视线在她的梳妆台上还有衣柜上快速扫过,最后落到工作台上那一片颜料上,点点滴滴可以想象得到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何欣小心地探头:“陆教授,您在找什么啊,用不用我帮您?”
陆章没说话,他的长眸微微发亮,用手机搜了搜然后对何欣道:“我已经找到了,谢谢。”
找到什么了?这个陆教授怎么神神秘秘的?她莫名。
陆章把画轴放在她的桌子上,轻轻地把门关好。匆匆抽出名片递给何欣,语气微快:“以后如果有麻烦请打这个电话。”
言外之意,是屠鹭有什么麻烦就可以打这个电话。何欣很是明白,她接过名片,刚一抬头对方就没了身影。名片上似乎还带着墨香:“这是怎么回事?”她回头看了看屠鹭的房间:
“难道我借了屠鹭的光?”
陆章挽起袖口,看着手上的表皱了一下眉,大步走到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麻烦去一趟城东绣品一条街。”
城东绣品一条街。
屠鹭失望地从一家绣品店里出来:“这里的绣娘、绣工都没有达到我的要求,且她们都有固定的摊位,根本不接受雇佣。”
系统道:你在第三个世界里接触的都是华国顶级的绣娘,这种快消品摊子当然不能满足你的需求。
屠鹭揉了揉眉心,她为以后的定制特意准备一个小拉箱,没想到一个小时过去不仅绣娘没有找到,连一件满意的绣品都没有买到。
也许只有华国的苏州才能让你满意。
屠鹭吐出一口气:“难道我必须走一趟?”
站在人群里,看着人来人往她突然感觉后脖颈一凉,不由得摸了摸脖子:“我怎么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着,她突然瞄到一家摊子上摆放的一块绣品,放下刚才的不适,快步走过去:“老板,请帮我把这个拿下来。”
放在手心里,同体瓷白的料子触手生凉,是真丝的。上面绣着一只鹿和一只鹭,草长鹭飞,黄鹿抬起头眺目远望。两只动物栩栩如生,一派秋高气爽的好气象。
这样的意境要是做一个男士长衫,肯定不错。
“姑娘,您这眼光可以啊,一搭眼就看上了我们店里最好的绣品。”
虽然绣工真的很高超,但这种套话屠鹭还是听过就算。
似乎看出她不信,老板一笑:“看您的样子也是设计师吧,苏州的刺绣听说过没有?这就是从苏州来的,咱们来的可不是什么廉价货,你看这细密的针脚、看这设计全绣品街独一份!这还是苏州有名的大师崔静绣的呢,听说她这两年渐渐退休了呢,流传到世面的绣品越来越少了。您要是不信,把绣品放在阳光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一个静字?”
屠鹭狐疑地抬起来,真丝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两只动物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熠熠生辉,屠鹭终于在鹭的翅膀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静”字,她眼前一亮:
“还真的有。”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视线微微下移,绣品下面出现了一双皮鞋,精致干净。视线上移,绣品上面是一头乌黑的发,细软的发丝在风中微微颤动。
后颈又是一麻,她僵硬地放下绣品,像是揭下一块幕布,缓缓露出身前人的面容。
先是饱满的额头,在太阳下挂着细汗。然后是微细的剑眉,微微拧着。在金丝镜片后狭长的双眸,最后是最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嘴角。
每一个五官她都无比熟悉,却又那么让人惊恐。
屠鹭:“”
“陆!章!”
心脏就像是被人猛地一捶,她倒吸一口凉气。后颈的麻痒像是带着电流直接从尾椎骨袭上脑海,屠鹭的头皮一炸将绣品一扔转身就跑。
只是对方的手臂早就等待在那里,微微一伸就拦住了她的细腰。屠鹭感觉腰身一紧,双脚就离了地,她像是别人手里的小鸟一样扑腾:“放开我!”
“屠鹭。”陆章的手臂稳稳地环住她的腰身,低低地唤她的名字。
屠鹭不听,挣扎过程中碰到了他的右手,他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一顿,这时那块绣品从天空落下,正好盖在她的头上。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她惊慌失措,下一秒就被陆章打横抱起,屠鹭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刚想把绣品摘下来这才想起来,现在陆章是全国人民都知道大教授,她现在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这么大剌剌地走在街上被别人拍下来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暗自咬牙,狠狠地一勒陆章的脖子。
陆章面不改色微笑:“我已经找到你了,除非你把我的手臂折断。否则我不可能放开你。”
屠鹭一惊,她总是被他温文尔雅的样子欺骗,然后忘了他是一个神经病的事实。
陆章付了钱,稳稳地抱着她,穿过人流、穿过所有怀着好奇、笑意的目光,将她抱进车里,司机师傅都看呆了,现在的小年轻都玩这么大的吗?
陆章关上车门,屠鹭在后排坐起来,扯下头上的绣品瞪向对方:
“你是怎么找来的?”而且还是这么精确的位置,她来这条街谁也没有告诉。
陆章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对她道:“我去过你的家。看你的东西摆放得都很整齐,就猜你不会出远门。”
以屠鹭的习惯,但凡整理行李房间就不会那么整齐。
屠鹭:“”
她就知道这个人不仅是个神经病,还是个高智商的神经病,不仅是个高智商的神经病,还是个对她了解至深的神经病!
你被他抓到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系统说。
“你不用幸灾乐祸。”屠鹭在心里低吼:“你信不信陆章一旦不受控,就会把我的脑袋挖出来把你揪出来?”
系统被吓得不说话了。
屠鹭回头,问:“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陆章对司机道:“去南街5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