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靳言!”
语言系统终于恢复正常,但大脑里像是被大雨砸得稀烂的泥巴,根本想不起来该怎么思考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该怎么质问对方为什么装了这么久,全身的求生技能只告诉她一件事:跑!
她手忙脚乱地从萧靳言身)上下来,但是手软脚软,像是和对方缠在一起一样,反而让狭窄的车厢不断晃悠。
萧靳言本来静静地看着她,不知被碰到了哪处,难得动了一下眉心。帮她下去。
她松了一口气,指尖扒拉车锁,却怎么都扒拉不开。萧靳言转过头,就这么看着她折腾。
他越镇定,屠鹭就越心慌。因为她知道这个王八蛋的脾气,越是志在必得就越是冷静。她打不开门锁,对莫名所以的司机低吼:“给我打开,我要下车!”
司机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打开。
屠鹭推开车门,踉跄地下车。身后萧靳言叫了一句:“屠鹭!”
屠鹭,不记得有多长时间,他喊过这个名字了。
屠鹭一激灵,大步向前走。萧靳言甩给司机一张卡:“在这里等着。”
他也跟着下车,顺手拿走大衣。这里是一处荒废的城郊,除了昏黄的灯光外就是破旧的楼房小巷。
屠鹭走得飞快,瓢泼大雨将她所有的思绪都打碎,满脑子都是一件事:“萧靳言来了!萧靳言找到了她!”
这个结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以对方执拗的性格,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就像是在第一个世界里,对方被后妈坑到山村里,想要逃跑即使冒着瓢泼大雨也要出山。害得自己跟他在山里被雨砸了一夜。
可是找到了她之后怎么办?难道要让她向对方解释,她这个一心回乡的前女友并没有回家,也没有找个庄家汉子嫁了,她现在在A城过得好好的,还发展了“网红”这一副业?
解释了这一遭,她的身世呢?她这辈子还叫屠鹭,但是她的父亲叫做白仲英,根本不叫屠大强。这要她怎么解释?
身后的脚步声加快,高大的身形压过来,连斜砸过来的雨滴都变小了许多。
屠鹭瞬间转身,萧靳言拿着衣服,静静地站在路灯下,修长的身形在夜色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
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猜是对方的眼神肯定是波澜不惊的。以前的萧靳言会把野心写在眼底,随着年龄增长,他越来越古井无波。
系统道:【最好不要让他发现真相,随他怎么猜测。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书中人物,平行世界随时会有坍塌可能。】
简直是雪上加霜,屠鹭面色一白,看着对方走过来,她不禁退后一步。
“屠鹭。”他叫了她一声,视线在旁边一定。
两人在巷子里勉强找个背风的地方躲雨。她冻得脸色微白,他比她在雨中停留得久,浑身都已经湿透,但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屠鹭暗道,冻死你这个大傻X。
两人站在一起,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说,能给出的只有沉默。屠鹭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冷气与烟草的气息,问:
“有烟吗?”
萧靳言掏出一根烟,她叼在嘴里:“有火吗?”
他掏出银色的防风打火机,屠鹭低头去够,却不知怎地,这烟头许是被风吹得乱颤,半天就是够不上火。
屠鹭勉强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深吸一口气。
萧靳言直接把她嘴里的烟卷抽走,捏在手心:“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离开你之后。”她下意识地说。
说完,她就懊恼地拧了一下眉头。
萧靳言一愣,他垂下眸子,视线却像是落在虚无的夜色。
他一不说话,屠鹭的心就在发慌。她不知道对方现在是怎么想的,只是尽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主动出击,让对方忘记问她问题,这样最好。
她焦躁地问:“你来找我干什么?我们当初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萧靳言抬眼,视线描摹她的轮廓:“是。”
她冷笑:“当初是不是你提出的分手?”
“是。”雨滴落在他的肩颈,除了简短的一个字,就是令人浑身打颤的声响。
屠鹭抬起下巴:“你不是说以后再也不能见面,就当陌生人了吗?”
萧靳言的声音微沉:“是。”
“那不就得了。”屠鹭松了一口气:“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也不管你找我的目的是为什么。咱们俩早就是陌生人了,今天就当是陌生人拼个车。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坐完车就走。”
她转身就走,没想到手腕一紧,瞬间被按在墙上。
冰冷的呼吸靠近,还带着空闷的雨滴声,宽大的身形在墙面形成一块安全而又静谧的小空间。
“萧靳言!”
对方猛地靠近,她一偏头,对方的呼吸像是悬停的蜂鸟,克制地停在颈侧。雨水在唇角被抿得温热,顺着下巴滴在她的锁骨上。
屠鹭的呼吸颤抖,她的背后就是冰冷的墙面,身前就是温热的胸膛,冰火两重天让大脑反复灼烧冰冻,她吐出冷气,但喉口却是灼热的。
对方和她正式见面,不到十分钟,说话屈指可数,她搞不清楚他的想法,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如鼓。
萧靳言缓缓眨着眼睫,雨水落了下来,他的声音也如雨滴清浅:“今天的雨,和你跟我在山里那一夜一样大。”
屠鹭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那天,她找不到萧靳言,不小心扭到了脚。却没想到转身就是他。他垂着眸子,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会,背起她就走。
她大喊:“我可不和你出去!”
他顿了一下,沉沉地说:“咱们回家……回村。”
大雨从她的眉梢落在他的后颈,朦胧间,她只记得少年洁白的后颈,和与皮肤泾渭分明的发茬。
就像是现在,微微低着头,像是刺猬一样,不软不硬地刺着她的皮肤。
她深吸一口气:“你说这个干什么?”
萧靳言又不说话了,他缓缓抬眼,眸色深沉。那里没有屠鹭想象中的怀念,或者是愧疚,只有无尽的幽暗。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不是一见她手上就变了脸色的少年。
如今的萧靳言,是商业大亨,也是能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得干干净净的成年人。
他道:“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变了很多。”
屠鹭道:“谁都会变。”
萧靳言缓缓松开了她一只手,视线却没有转移:
“那个吕丽丽说,你现在是A大的学生。”
屠鹭喉咙一动:“我总要提高自己,托关系进去的。”
“她还说你学习很好。”
“我以前学习不好,现在学习好不行吗?”
“还学会了化妆……”
屠鹭偏过头:“女人的必备技能,你问这个干什么,以你的能耐不是什么都能查得到吗?”
萧靳言缓缓压低:“是,以我的能耐我什么都能查得到,包括你和我印象中的屠鹭所有的出入,但是有些事,我只想听你亲自说。”
两人的胸)膛贴近,明明体温交)互灼)热升起,但是屠鹭却不寒而栗。
她知道以萧靳言的能耐,什么都能查得到,也知道对方的这句话就是在怀疑她……撒谎。
颈部汗毛直立,她睁开眼一只手勾住对方,猛地凑近:
“是你当初抛弃我,现在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猩红夹着雨水在她的嘴角流淌,萧靳言闷声一声,下意识地举起手,但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长睫恍惚地一抖,放弃地松开手。
冰冷的雨水落在他的眼角,他看着茫茫的夜色收紧手臂,瞳孔缓缓放大。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有白光一闪。
屠鹭回过神,她踉跄地退后一步。抹走嘴角的血:“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一口就当你欠我的。我的事跟你再也没关系。以后再也不见。”
说着,她抢走他手上的风衣,转身冲入雨中。
道路中央,除了之前的出租车,还有一个出租车。
她气势汹汹地往前走,边走边披上衣服。
此时后面的车上车窗还没有关,她伸手就把车门打开,抢走手机,看见里面发愣的女人,满腔的复杂和怒火终于有了去处,微笑:
“向薇,我就知道是你。”
萧靳言走出小巷,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
【五年了,你的心又乱了。】苍老机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道。
他没说话,看着远处驶走的出租车,沉默伫立。大雨稀释了他脖颈的血液,在朦胧雨幕中,他掏出那根烟,眯着眼点燃。
烟气在雨中缥缈。半晌,终于有一道无奈的声音承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