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说完就后悔了,他脸色很差,“夺舍就是两个灵魂,其中一个预感到了自己原本寄生的身体将受到危险,便寻找一副安全的躯壳躲藏,将夺来的身体中的灵魂赶到自己原本寄生的那副身体中,让它为之替命。”他的眸光微闪,“夺舍不比天劫,一般出现灵魂夺舍,就意味着,是有一个人要死。” 和宁和鹿聆听完这一席话,面色也都很难看,若是夺舍,那究竟是谁夺了谁?又是谁要替谁的命? 山神在和宁与鹿聆之间来回打量,随后又轻轻摇了下头,“不要担心,我并未在你们身上看到浊气。况且夺舍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好夺,寄生灵魂会受到原主人身体的排斥,现在你们灵魂如此契合,一点都不像是夺舍。” 夺舍?鹿聆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恐怖的事情,若夺舍发生在它的身上,那岂不意味着它与和宁之间,必定会有一个发生意外吗?鹿聆的腿都快被吓软了。 康吉不禁凑上去安慰道:“没事的鹿聆你不要害怕,山神大人肯定会帮你的!” 山神哭笑不得,换来康吉不客气的一瞪“你还不赶紧想办法?你想看着鹿聆一直这副模样吗?” 它看鹿聆顶着一张人类的脸,可是不顺眼的很。 山神一摊手,“若是鹿聆的天劫,我也没办法的。” “那本侯也要一同受天劫?”和宁听完眼皮直跳,它遭天雷也不该是用他的壳子,非亲非故的他可不想当个冤大头。 一个眼泪汪汪,一个怒目而向,还有一个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你若敢说是,那我便放火烧山。 太阳穴突突直跳,山神赶忙按住,他内心唏嘘不已——早知道就不露面了,让他们自己苦恼去。可凡事有因必有果,他就算是再苦恼也要将眼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不然他可能要从山神被贬为土地神了。 因为体型过大而无法进入山神府的烈风被迫在山神府外守着,它百无聊赖的啃着嫩草尖。突然砰的一声响,吓了它一跳,它抬头那一瞬,天空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五彩斑斓甚是美丽。 烈风很兴奋,这朵烟花对它来讲那是无比的熟悉,因为它家主子经常拿着这样的烟花燃着玩。 烈风兴奋的仰起前蹄,昂头对着天空高高的‘吁——’了一声。山神府内的和宁听见声音面色愈发沉重起来,严肃道:“我的侍卫找过来了。” “怎,怎么办?”鹿聆紧张的看向他。 和宁盯着鹿聆,“你……” 鹿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和宁在心里狠狠挣扎了一番,道:“我这次是随圣上来围猎,不料误入云岭山,若我不出去,他们定会派御林侍卫前来寻,届时麻烦会更多。可如今……” 他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咱们身体什么时候能换回来还是未知,我眼下能想出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身体还没有换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假扮我,回王府。” 鹿聆边听边摇头,“我替你回王府?那你呢?你留下来假扮我么?” “我和你一起回去,我不能留在这里。” 山神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既贵为侯爷,外面定有许多事要他处理,他在云岭山始终耽搁不得。眼下又情况特殊,让鹿聆下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山神点头,“只要你能保证鹿聆安全便可。” 康吉却急道:“不行,鹿聆从来没有出去过,怎么可能适应的了?外面都是人类,它现在又没法力,被人害了怎么办?而且,而且它随你走了我又怎么办?我也要跟!” “不许。”山神抢在和宁拒绝前先拒绝了它,“鹿聆顶着小侯爷的壳子,没人敢伤害它的。况且这是鹿聆的劫,你跟上去凑什么热闹?你什么都帮不了它,反而还会害了它。” 康吉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却连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上来。 鹿聆一点也不想走,可它占了这个人类的身体,没有其他选择。 它,不,现在是他了。他走过去抱了抱康吉,不知道是安慰康吉,还是安慰他自己:“没关系的康吉,我还会回来的,我一有时间就回来。” 黄鹿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依依不舍,“那我留下,帮你找怎么让身体换回来的办法。” 和宁皱眉打断他们的告别,“既然你答应了,那便走吧。这次一起来围猎的还有太子的人,要是被他发现这里,会给云岭山招来很大的麻烦。” 康吉随在他们身后,将他们送出去,“鹿聆现在在你的身体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你一定要保护好鹿聆的身体。” “本侯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再次被噎回来的康吉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心里不爽到了极点,占了鹿聆的身体居然还这么嚣张,果然是个讨厌的人类! 烈风看他们从山洞走出来,立刻兴奋的迎上去,“主人主人,你看,他们在放你的烟花!” 烈风会说话这件事把和宁刺激的不轻,他现在完全不想理它,更不想纠正它,那不是烟花是信号弹。 “咱们回去。”他对鹿聆道:“你先上马。” 鹿聆从未骑过马,他看着高大的马背手足无措,“怎,怎么上?” 真是笨。 骂完他和宁才想到,鹿聆虽然占了自己的身体,但瓤子里还是一只鹿,本就是四条腿跑着的,又怎么会骑马? 他强压着心中翻腾起怪异感教他,“你用左脚踩到这里,手抓住马鞍,腿用力撑起来,再将右腿迈上去。” 鹿聆惴惴不安,按照他教的试了两次才成功,坐上马背的时候,出了一头汗。烈风对此很不情愿,想把鹿聆甩下去,但又不敢,它追着和宁问:“主人您怎么让他坐到我背上来呀?我要驮你!” 以前和宁听不懂它说话,并没觉得它烦,现在能听懂了,只觉它话多的很。他扫了它一眼,道:“你现在驮的是本侯的身体,以后都乖乖给我驮着,不要说废话。” 烈风非常委屈,不停的突突嘴唇抗议。 “那个……”鹿聆坐在马背上,慢慢的为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我跟你回去了,有别人问起来,我该怎么和他们解释你身份?” “我?” “对啊,你们人类很少有养鹿当宠物,咱们这样突然回去,肯定少不了人问。”而且它那副皮囊那般惹人注目,肯定会招惹视线的。 和宁想到自己将要拖着白鹿的身体生活,面色阴沉的垂下头,随后很不情愿的说:“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你捡来的……” “好。” 但说捡到的,他身为鹿也未免太通人性,而且这身皮色着实太抢眼,难免会让人往不好的方面想。和宁又赶紧否决了,头痛的想着到底该找一个怎样的借口,来搪塞别人。 山神不知何时走到和宁身后,随后一把将他抱起,塞到鹿聆的怀中,“云岭山中住了一位隐士高人,名唤未期,他的名字在外面很有名。所以,如果有人问起来,不妨说白鹿由未期所赠,原因就是他觉的你与他有缘。这样,就不会有人抓你不祥之兆的把柄。” 未期德高望重,倒是个好办法。 山神笑笑,“且放心,我已经同未期知会过了,倘若真有人问他,他也不会说穿。” 自长大后,和宁还从未被人抱过,如果他现在还是人类的样子,想必脸颊一定极红。 他挣扎着要从鹿聆怀里跳下去,山神却好意提醒道:“小侯爷且多忍耐些,如果在外面太过显露想法,就会被人说成太通人性,这对你还是对鹿聆都没有好处。希望你出山之后,凡事在人多的地方,能装作无害些。” 和宁停止了挣扎,不得不承认山神说的很对,如果他在外面太通人性,就会被有心人利用。他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那便走吧。”山神笑眯眯的拍了烈风一把,“再不走,你的侍卫真要找上门来了。” “告辞!” 和宁话音刚落,烈风已经小小惊呼了一声,它四条腿不受控制的一溜小跑起来,眨眼见便跑出去好远。 康吉在烈风身后追了一段,后来体力不支了才渐渐停下。它远远的看着鹿聆坐在马背上,依依不舍的回头望着他们,不禁哀鸣起来,凄婉的呦呦声在林中响起,“鹿聆!你一定要好好回来!我就在云岭山等着你!” “再见康吉!”鹿聆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哽咽道:“再见。” 这一幕让和宁有些心酸,他理解鹿聆的心情,闷闷道:“等咱们换回身体,我送你回来。” “好烦。”鹿聆用力咬着唇,抽噎道。 “嗯。” 他依旧抽泣个不停,“那我和你出去了,我是谁?” “你是庄亲王嫡子,小侯爷慕和宁。”这句话有些残忍,说出来的那一刹那让和宁心头发酸,如果他没有来这里打猎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感受过那种面对离别的伤心,面对未知的彷徨感。小鹿聆生在深山长在深山,无忧无虑的直到遇见他,是他的错,是他把它的快乐毁掉了。 “……对不起” 鹿聆心中所有委屈,顿时因为他这句道歉,变成了眼泪不客气的落下来,落在白鹿的额头上… 出了云岭山没多久,就见到一群在寻找和宁的侍卫,其中的一个在看到他们后发了颗信号弹,接着所有人骑着马快速向他们迎来。 鹿聆从未出过深山,更没见过这么多的人,他一霎那竟有些慌,抱着白鹿的胳膊也不禁用了几分力。“怎,怎么办?” “别怕,有我在。”和宁安抚他,“他们都是我的属下,不会伤害你……别怕,我都说了你别怕!”和宁终于温柔不下去了,“你把脊背给我挺直!有点小侯爷的样子行不行?!畏畏缩缩的又不是去上刑场——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喂喂你哭什么啊?” “好多人啊,那么多人,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鹿聆眼泪大颗大颗向下掉,“我要回山里,我不去了,我要找康吉!” 他心情激动,用力的抱着和宁,和宁险些被他这野蛮的动作勒断气,他连忙挣扎,可侍卫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吁——!” 那些侍卫在距离他们前方十来丈的地方便勒马停住,然后一个个动作利落的跳下马背单膝跪地,声音洪扩:“属下参见小侯爷!” 鹿聆被这一幕吓到了,他抽了口凉气,努力绷紧的面部还在不停抽搐,活像是中了风。嘴唇发白,哆哆嗦嗦,一串豆大的泪珠刷的一下从眼角滑了下来。 “呜……” 和宁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脸还能露出这么窝囊的表情,他自己看的都于心不忍。不过好在那些侍卫没有抬头,让他不至于觉得丢人丢到想要一头撞死。 他无力的提醒鹿聆,“你先让他们起来吧。” 鹿聆的大脑根本就无法运转,和宁说什么他就跟着学什么,他声音发颤,声音小的更是像蚊子哼哼,“你们起来啊!” 他声音太小,那些侍卫根本就听不见,事实上别说侍卫,连烈风都没听见。见自家主子干着急,烈风都有些看不下去,它不禁插嘴道:“你别害怕,你就大声的说,‘起来!’就好了。” “起,起来……”这次鹿聆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可是那些侍卫距离他们有十几丈,还是听不真切,其中几个耳力算好的也只是听见小侯爷说了句什么,但说的什么还是没有听清。 照鹿聆这个说话的音量,就是把那些人拉到他面前来,他们也不见得能听的清,和宁有些不耐烦了,“你会大声喊吗?!” “会、会……” “那就大声喊!” 鹿聆很紧张:“喊什,什么?” “起来!!!” 白鹿突然的长声啼叫,骇的那群侍卫还以为小侯爷发生了什么不测,一个个连忙抬头! 只见他们的小侯爷怀中正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幼鹿,坐在马背上,紧闭着双眼,那张冷峻的面容露出了好似随时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声嘶力竭的带着浓重的小哭腔,大喊道:“起~来!!” ‘起’字在风中打着旋儿转了几转,‘来’字已经被喊破了音。白鹿在他怀里不忍的别过了头,真是……太丢人了! …… 庄亲王在帐中陪恒帝下棋,执起黑子时突觉胸口心悸的厉害,手下一顿,黑子便自指尖脱出,掉在棋盘上叮叮当当跳了几跳才停下。 “怎么?身体不舒服?”恒帝紧张问道,连忙招在身侧随侍的奴才去唤御医。 庄亲王摆摆手,“无碍。” “这还叫无碍?”恒帝见他面色青白,丢了棋子,扶他靠在榻上。“你且先别说话,御医马上就来。” 他转头又催奴才,“让御医都给朕快点滚过来,若慢一步,朕要他们的脑袋!”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小太监见皇帝发飙,行礼也顾不上,连忙跑了。 庄亲王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谁敢怠慢?听闻庄亲王病了,御医们连忙拎着药箱往皇帐那里跑。才跑到半路,便见几名侍卫飞马疾驰而过,嘴里大喊“让开让开!!” 几位老人家踉跄的往一边躲,若不是他们躲避的及时,恐怕就被撞翻了。马蹄带起来的烟尘滚滚呛得他们直咳嗽,他们忍不住指责起来,“我等要去给王爷看病的,耽误了要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风中传来那些侍卫不屑的声音,“我等是要向王爷禀奏要事的,耽误了要事,你们这些老东西担待的起吗?” 皇帐内的恒帝等了许久御医也不见有一个人来,正要发作,帐外突然传来马匹嘶鸣,乱哄哄的。 小太监跑进来:“启禀皇上,外面有几个侍卫求见王爷,说是有要事禀奏。” “御医呢?”恒帝不答反问道:“还没来?” 小太监颤巍巍答:“回皇上,御医正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恒帝拧着眉,一脸不悦。 小太监战战兢兢,硬着头皮问道:“皇上,那几个侍卫……?” “不见!” 庄亲王听见声音,急忙从榻上坐起,“是宁儿的事,让他们进来。” 小太监偷偷看了眼恒帝,见他没反对,一躬身,麻利的退了下去。 恒帝依旧拧着眉:“宁儿?” “宁儿与太子殿下一早便进围场狩猎,可许久没有回来,臣弟担心,便遣了人进山去寻……” 他说几句便喘的厉害,恒帝也不敢真与他发火,“宁儿失踪你怎么也不与朕说?!” 庄亲王苦笑,“太子殿下盯的太紧。” 恒帝长眉紧蹙。 侍卫进来的很快,一进门全都恭敬跪倒,“属下参见皇上,王爷!” “有宁儿的消息?” “禀皇上,小侯爷已经找到了。”那侍卫犹犹豫豫,“只是侯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