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我换个地方秃噜草,就见园门开了,出来两个人,前面那人个子高高身穿白衣,后面那个一身黑衣目光锐利,那两人各骑一匹侍卫送过来的马儿走了,我躲着看了半天,认出那白衣人竟是同我赛马那个!后悔不迭地赶忙追了上去,他竟然是半月楼的人,那肯定能带我进去。
没等我追到湖边,两人两马已经走了老远,我气得捶胸顿足,只听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声,“你在做什么?”
我回头一看,身穿青衣背着手的十三阿哥就站在门边看着我,不做仙子打扮也不做皇子打扮的十三阿哥帅出天际,整个人温润如玉,还是那种晶莹剔透,一碰透心凉的玉。
我张牙舞爪的样子顿时歇菜,变成一棵花痴菜,转眼就把刚才的大小事务忘得一干二净,为了不让自己在他眼里像个白痴,我绞尽脑汁冒出了一句话:“你不是答应请我吃饭么?”
他波澜不惊,只是皱了皱眉:“你跑那么远过来,就是为了吃饭?”
终于成功进入半月楼,我朝刚才盘问我的那个侍卫好一番耀武扬威,让他狗眼看人低!
那天夜里来的时候下着大雨,没看清楚半月楼的景象,今日从入门起我就没停下转动的眼珠子,园子里不像一般的豪宅那般设亭台楼阁,反而种着清一色的柳树,间或有几棵梅树,仿佛误入了一片森林,朴素中显出几分主人的清淡来。
“你喜欢柳树啊?”我呢喃。
他没答话,我才发现人家早走远了,忙小跑几步跟上又问了一遍,他‘嗯’了一声,指了指廊下的一桌席,“刚好我也没吃饭,一起吧。”
我欢呼雀跃地盘腿坐到竹篾蒲团上,扫了一眼木桌,都是些清淡爽口的家常菜式,没等主人动筷,我已经尝遍了半桌菜,他微怔,没让伺候的人吭声,反而笑了,“你这样让人觉得谦府虐待你。”
我塞进一团炸汤圆,被烫的直呵气:“那倒不至于,只是这几日我心事重重吃不下。”
“现在吃得下了?”他挑眉。
我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帮我个忙呗,否则我死定了。”
他慢悠悠地喝了一杯酒,听我条理凌乱地讲了一遍丢玉找玉发现玉的过程,然后毫不在意道:“你的玉在钱晋锡那儿,你跟我说过了。”
“我是说过了呀,”我急道,“但现在我有办法了呀。”
他低着头在香芹炒肉片里挑香芹,挑出来再丢掉,好一会儿才吭声:“什么办法?”
“你去帮我偷出来。”我直截了当。
他笑了,不是看笑话的那种笑,而是看傻子的那种笑,“凭什么?”
“你们连人都能偷走,区区一块玉……”他终于抬眼看我不看香芹,只是冰冷的目光堵住了我接下来的话,就像那晚把我压在软榻上时那样的目光,我赶忙改口:“其实我也是猜的,我没办法了嘛……”
“猜出些什么了?”他审视了我一遍,低头继续挑香芹,漫不经心地问。
“太子想搞四贝勒,便问大理院要人证,大理院却说人证丢了,你对那人那么感兴趣甚至冒险夜探大理院,又跟四贝勒关系那么好,猜也猜得到人丢了肯定跟你有关系。”
他不动声色:“你觉得大理院是那种随随便便就把人丢了的地儿吗?”
我若有所思,炸汤圆也不香了,看他还在挑香芹,忍不住出声:“你不吃香芹的话干嘛让人往里放?”
“我不吃香芹,但我喜欢味道。”他顿了顿,“平时都让下人挑,今儿你太聒噪了,不让她们过来。”
我正想发作,突然想到什么,立马拍了一下桌子,“大理院是八贝勒场上的人,他们故意放了人证,是因为……四贝勒也是八贝勒场上的人。”
他拧眉看我,“你挺懂这些。”
我得意地摆摆手,“边西地方小,但勾心斗角的事儿也有,阿尼的几个妃妾斗得厉害着呢。”
他忍不住笑起来,双颊上竟然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像两把小火炬顿时燃得他脸庞生动不已,也烧得我心跳如擂。
“大方向猜得不错,只错了一点,”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非要一个场上的人才会合作,懂吗?”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此时的脑子不是太清醒,不过也听懂了他是告诉我四贝勒并不是八贝勒的人。
我还在发怔,他已起身进了楼内,回来的时候将一个锦袋扔了过来,我双手接住,没等细摸,便被一阵熟悉的冰凉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用谢,”他轻声说,重又坐回我对面,这回没再挑香芹,开始单手杵脸,悠然自得地捡花椒了。
这人事儿可真多,吃顿饭得吃出三五个时辰吧。
可这不重要,我紧紧攥着锦袋挪到他面前,还没说话眼睛就红了:“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呀?”
他‘唔’了一声,“就那晚。”
我声音蔫得不行:“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块玉急得差点跳谦湖?”
他侧过头与我对视,琥珀色的瞳孔近在眼前,映出了我委屈巴巴的影子,他略略低头,将我们之间本就很近的距离拉得几乎为零,“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去跳湖?”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我屏住呼吸,脸腾地就烧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抠着桌沿,“不是玉的问题……你不懂啦……”
他扬起嘴角笑得很蛊惑:“你可以解释。”
我解释?我眨了眨眼睛,霎时方寸大乱,说我惧怕阿妈?那会不会太没面子了……要不给这块玉编个让人潸然泪下的故事?所以丢了才着急?那他会信么?……
“眼珠儿都要转地飞出去了……”他冰凉的指腹轻轻蹭过我的眼睑,“别解释了,吃饭吧。”
被他蹭过的地方如同野火燎原般让我心里发颤,我呆若木鸡地坐在那儿,看他挪开了挑不完花椒的香芹肉片,换了份玫瑰米酒,津津有味地喝了两口。
“莘夕,”我像木头人一样开口,“我喜欢你。”
他猝不及防,被刚刚咽下的米酒呛得说不出话来,看向我时俊朗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半是惊讶半是慌乱的神情,少年人的可爱在此时显露无疑。
要是知道这四个字能让他变得这样可爱,我愿意每天都说一遍。
“你什么时候能喜欢我?”我气若游丝地问,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脸已经红的像番茄。
“你……”他吐了一个字后没说完,反而探手在我额头碰了一下,“没烧啊……醉了吗?”
我气得打开他的手,“没烧也没醉,反正我等你的准话。”
“什么……?”他仿佛被傻子似的七月附了身,看着我起身离开也没开口,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清冷的模样顿时有了几分人情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