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在厢房不小心睡着了,还望殿下恕罪。”顾霜低下头向着南祁屈膝一礼。
南祁下意识地感觉到就这么一会儿,顾霜好像对他又变回了年前那种拘谨疏离的态度。
他不喜欢她这样。南祁眼中的温柔之意退散了几分,说道:“表妹不必抱歉,我也没等多久。”
顾霜从屈膝的那一刻开始就感觉到浑身别扭,她觉得自己和南祁不应该像是这样一板一眼,但是她的理智又告诉她,他对她的一切纵容和爱护转念之间皆是收回的,唯有她自己小心谨慎,方才是长久之计。
她没再说话,只是抬头对着南祁一笑。
南祁感受到顾霜态度的转变,心中郁气更胜,他看着顾霜假到不行的笑脸心下一动,起了损招。
“表妹在这高台下面仰头看我着实有些累人,你且在此稍等片刻,我马上下来。”
他说罢朝着她掀唇一笑,而后在她惊恐的注视下,走到高台边缘,朝着她站定的地方一跃而下。
“殿下!”顾霜惊叫出声,急忙上前想要接住南祁。
可是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纵然想要反应也来不及,便只见到一抹黑影从高台之处向她扑来,而后她便被那黑影抱了个满怀。
太子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沉香味道,而此时她正被他抱着,她周身都被这淡淡的沉香萦绕,不知为何,竟让她有些云里雾里。
“表妹觉得孤可还好抱?”南祁的声音突然从她头顶上传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下推开他,后退两步,从他的怀抱里撤了出来。
“臣女失态,还请殿下恕罪。”顾霜来不及多想,便跪在了南祁面前。
她此时脑子里已经是乱成了一团麻,压根儿分不清前因后果,孰是孰非,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我竟然抱着太子不撒手。
南祁本来这恶作剧做的颇为舒爽,怀里抱着那个言语之间好像要和他划清界限的姑娘让他刚刚心头升起的郁闷之气消散了不少。
他本打算可以松开小姑娘之后揶揄她两句,看她的反应也一定会很有趣,可是哪儿成想,他刚刚一放开人,人家就脸色惨白地在他面前“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这哪儿是害羞,分明就是害怕。
南祁心中刚刚消散的郁气这会儿子一股脑的又升了起来,还愈演愈烈,堵在他胸口,闷得他眼冒金星,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顾霜黑乎乎的脑袋,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说道:“是我不好,吓着你了,你起来吧。”
说完这话以后,南祁觉得他整个人像是个破麻布袋子,而顾霜这一跪,就像是一把刀子,划得他这破袋子似的四处漏风,破败不堪。
恍惚之间,仿佛有无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透过那些破洞,刺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突然觉得自己再无半点儿力气,只对着仍旧跪着的人说道:“今日有劳表妹陪我来这风和殿,我们回去吧,”而后却再也提不起看她一眼的力气,独自往殿门外走去。
顾霜看见太子整个人突然一下就如同久不见太阳的花,迅速地蔫儿了下去。
他的背影似乎比在高台之上时还要寂寥。
她还不知道自己就是这罪魁祸首,只是看见这样的南祁,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拿在手里揉捏,又酸又闷,却不知道这太子究竟是为何一会儿子功夫就变了脸。
她快跑了两三步上前去跟上南祁,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看她平日在家里对着祖父祖母那嘴叫一个甜,可是对着南祁,却往往像是被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永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他。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一路无言。
马车上的气氛甚是尴尬,南祁半眯着眼坐在顾霜对面,神色莫辨,顾霜坐在另一边觉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殿下,”顾霜沉默了半天,还是决定要开这个口。
南祁没反应。
她只好硬着头皮讲:“我刚才在殿里碰巧听到一场祭祀谈话,说是本卷宗丢了。”
对面的人听见这话,眼睛终于睁开了。
他左眉一挑,七分真诚三分嘲讽地说:“顾小姐真是好本事,只一会儿的功夫竟能打听到风和宫如此机密。就连大祭司与孤也是刚刚听人禀报才知晓。”
顾霜听着南祁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刚才她还担心日后与他君臣离心,现下看来,倒是不用等到以后了。
这会儿子工夫,就已经开始对她不满了。
刚才莫不是她偷出厢房的事情被太子发现,他不满她多此一举,节外生枝?
顾霜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十分有道理。便也开始想今日是否是自己莽撞了。
风和宫作为南陵国寺,藏龙卧虎,而今日之事,她是被太子带进宫的,若是她不小心被人逮到,那南祁也会被人捏住把柄。
她越想就越觉得是自己行事莽撞惹了南祁不快,那点子不舒坦,倒是被换成了自责。
她想道歉,又觉得这事毕竟不光彩,不好摊开来说。
马车内气氛十分沉闷,她假意挑开帘子想要装作看看窗外风景,却不料此时外面天色已然尽暗,撩开帘子却只见外面一片漆黑。
她正要放下帘子,窗外却冒出了一个脑袋,这人虽然是侍卫打扮,脚下却是十分轻盈,顾霜当下便猜测这可能是南祁的暗卫。
“不知小姐有何需要?”这人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想掀开帘子透透气,”顾霜解释道。
那侍卫点了点头,又道:“若是无事,还请小姐不要随意掀开帘子。这夜色已至,我们还未回到城中,不甚方便。”
顾霜听罢,点点头,窘迫地放下了帘子,她心里明白这人所说的“不甚方便”指的是他们一行被行刺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