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郑重其事地约她坐下来,林悠能猜到是为了什么。
“你有没有……”
“是我拿的。”
訾岳庭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承认,还未来得及问缘由,林悠便反问他:“你画的是北川,对吗?”
他抿唇承认,“是。”
“对不起。我不应该拿你的小稿。”
林悠认错的态度很干脆,“小稿在我家里,我现在回去拿还给你。”
面对她的主动认错,訾岳庭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一口气喝完咖啡起身,“一起去吧。”
他们并肩去到停车场。上车后,訾岳庭问:“你住在哪里?”
林悠微微诧异,“你知道我搬出来了?”
“嗯。你小叔说的。”
前几天訾岳庭和林文彬通过一次电话,为了訾崇茂过寿的事情。他在电话里旁敲侧击了一下林悠的情况,得知她从家里搬出来住了。
林悠说:“就在新桥路上。”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离你家不远。”
訾岳庭发动车子,“到了那边你指路。”
“好。”
出城方向的路道拥堵喧嚣,前方乌云密布,有要下雨的趋势。
今年的雨似乎特别多。
訾岳庭有些烦闷,好像每次单独和她在一起时,都遇上雨天。
一百秒的红灯,车速降下来,随着车身静止,转经轮上的铃铛也不响了。
车里的冷气吹在她的鬓角,是清凉的,林悠手里捏着帆布包的带子,捏得很用力,就像离开他家的那天早上一样。她将小稿藏在了衣服里,一路抱着,生怕会掉出来。
雨将下未下,訾岳庭问她:“你有多久没回北川了?”
林悠答:“每年过年我和小叔都会回去。”
车子里静了一会儿,訾岳庭在思考。
林悠侧过头问他:“你呢?”
訾岳庭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一下。
“十年。”
訾岳庭知道,如今的北川早已不同往昔。新县城的选址在靠近绵阳的安昌河畔,离老县城二十多公里,地势平坦,避开了大山,已经建成好几年了。但他一直没回去看看。
那是个伤心地,他没勇气回首。
十年。原来他再也没有回过北川。
林悠黯然伤感。
訾岳庭问:“你奶奶身体好吗?”
“还不错。”
“多少岁?”
林悠在心里算了一下,“七十二。”
訾岳庭感慨一句,“那还挺年轻。”
那个年代的老羌人结婚早,姜玉芬二十岁就生了林国栋,正赶上社会动荡,最开始给儿子取名叫做林文.革,是后来才改成的国栋。
訾岳庭心里在想,往后有机会,应当去北川拜访下老人家。
红灯的读秒结束,訾岳庭拿出手机解锁。
“你的电话我存一下。”
他补充,“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不怕找不到人。”
林悠说:“你可以来我单位找我。”
訾岳庭沉吟,“不太好。”
林悠在他的手机上输入号码,然后点下拨号,直到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才挂断。
“存好了吗?”
林悠把手机还给他,“拨号第一个是我的号码。”
訾岳庭应,“好。”
林悠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那么做的动机,语气谦卑道:“我拿那张小稿,是想回去临摹,画完了再还给你……对不起。”
他对她的语气始终如一。他并没有生气。
“没事。前面怎么走?”
林悠留神给他指路。
小区道窄,他的车子宽,停车不太方便。訾岳庭倒了两把,才把车子停进一条不碍人的路道上。
下车时,訾岳庭从后座拿出一只纸袋,什么也没说。
里面是打算送给她的画册。
林悠提前告知他,“在六楼,有点难爬。”
“没事。”
看着阳台防盗窗挂着的鸟笼,訾岳庭就知道,这小区住的老人多。
上了楼,林悠从包里找出钥匙开门。她才搬过来没几天,纸箱还摆在客厅里,一打开门就能看见。
林悠不懂怎么招待客人,进屋后说了一句,“我去拿小稿。”便扔下訾岳庭一个人进了卧室。
訾岳庭环顾了一下房子,家具都上了年纪,整体看起来有些旧,尤其是客厅摆着的红木沙发,年代感十足。
他没打算多呆,也就没有坐下。
正这时,有人敲门。
林悠闻声从房间里出来,凑门洞前看了一眼。
是沈一安。她想起,家里空调的遥控器坏了,老戴说去给她配个新的。
林悠没想到老戴会让沈一安送过来,一时有点慌张。她转身对訾岳庭说:“是我同事。”
訾岳庭站在那,等她做决定。
“你能不能……先去卧室坐一会儿?”
沈一安是见过訾岳庭的,如果两人这么撞见,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訾岳庭其实觉得没这个必要,这种场合,他应付的来。但他尊重林悠的决定,点头进了卧室。
门关上,訾岳庭站在卧室里,无处落脚。
老房屋,没什么隔音,客厅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訾岳庭听出来了,是报案那晚接待他的那位民警。
訾岳庭站在门边等待,视线保持着基本的克制,简单打量了下她的房间。比起还未收拾妥当的客厅,卧室算是齐整的,靠床摆着一张旧书桌,上面除了一些案卷,还有一本笔记本。
他看见了笔记本露出的卡片一角。
女孩子的房间,什么都不该触碰,他也没有偷窥的癖好。訾岳庭自认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但这张卡片,唤醒了他深藏在心中的记忆。
他内心迫切地想要确认某些猜想。
訾岳庭将卡片抽了出来。
看着卡片上褪色的痕迹,他明白了,林悠为什么要拿走那幅小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