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景,其实想想,可还经见得少吗?
蔻珠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
身侧的那枚幽黄色镜,映着摇曳的朦胧灯烛,倒出她那张麻木死灰如孤寂荒原的脸。
蔻珠把手慢慢抚上那右边眼角下、刚才被滚烫蜡油砸下的红痕。
她闭着眼睛,从未有过的麻木,疲惫。
其实,她曾经天真地以为过,每每这个时候男人用自己的妹妹袁蕊华来刺激她,是故意,是报复,是一种赌气,是一种恨。
现在,她依然也可作此相信——如果,没有好多蛛丝马迹事可寻的话。
小宦官紫瞳身子跪得硬邦邦的,始终不吭,表示抗议不遵。
平王冷道:“好,很好,你们原是一气的。”
紫瞳一边哭诉着膝行向前:“王爷,我的好主子,这半夜三更,您叫奴才去传小袁夫人来,不太合适吧!”
平王嘴角冷冷翘起:“说说,怎么个不合适法?”
紫瞳又看看边上漠然冷站着的王妃蔻珠,道:“王爷或许是和王妃在吵架斗气,可俗话说,两口子吵架,床头吵床尾和,王爷您又何必因一时之气再扯第三人进来,如此伤了夫妻间感情,还是听听奴才的劝吧——”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连蔻珠也急忙跟他使眼色,示意他住嘴别说,小心祸上身来。
紫瞳还在说:“王爷,您就别耍小孩子气了!”
平王立时气不打一出,急拽拉扯床头柱子上的拉绳摇铃——这是方便有人不在时、专为平王所设计,只一响,隔着层层房门外的护卫下人全都能听见,赶紧入内。摇铃扯得又急又震耳欲聋,叮叮铛铛,如沙场上的军情警报。须臾,平王用手指着跪在自己跟前的紫瞳,另手捂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把这眼里没王法,没尊卑,没大小、恣意欺上、不懂礼仪规矩的狗刁奴带下去,给我重责二十板子,不打得他皮开肉绽,本王就把这顶王帽送你们去戴!”
“今天,就让本王来好好教教你,怎么当好一个狗奴才!”
蔻珠也着急起来,赶紧求劝:“王爷,您这是又何必呢——”
平王道:“三十板子!”
蔻珠又赶紧急说:“王爷!你何必这样——”
平王:“四十板子!”
“王爷!”
“五十板子!”
“……”
平王冷道:“若还有人再敢来劝,杖打一百大板!”
“……”
蔻珠终于明白了,再也不敢说话了,沉默着,背心一阵阵发凉。
这是打鸡儆猴,其实,打的不是紫瞳,而是她自己。
***
半空中飘起了细细春雨,忽停忽落,夜雾将整个王府笼成一片烟纱凄迷。
两个侍卫果真少顷就将紫瞳给架下去了,仆人们准备板子的准备板子,拿凳子的拿凳子,王府静心堂屋檐底下回廊,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门廊之外密密麻麻跪了好多的奴才下人,全都身子瑟瑟抖个不停。
这大半夜三更的,想紫瞳自儿时就陪伴着平王一同长大,眼见着平王李延玉自高楼起,又眼看他楼塌陷,见证了主子那么多的人生起起伏伏。他日常是仗着与平王的亲密宠溺便恃宠而骄,主子发怒时,谁都不敢劝,唯他还能说上几句,甚至笑闹斥责几声。紫瞳素来脑子灵活,性格活泼纯真又憨玩,这么些年,平王若不是因他在左右陪着,嬉笑怒骂中度一日是一日,想平王这数年的病残生涯、也不可能那么轻轻松松就挺过来。
蔻珠手慢慢抚上自己胸口,此时此刻,除了眼睁睁看着侍卫们将紫瞳给带下去按凳子,她没有任何办法。
噼噼啪啪的板子声一会儿响彻夜空与回廊,这天晚上,据说连刘妃都惊得睡梦中忙起来问怎么回事。
重责五十个板子,这人乃是皮肉而做,如此伤筋动骨,好多人都为紫瞳捏了一把冷汗。
还真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
有些人在悄声交头窃窃私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这紫瞳如何会好端端地触怒到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