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覆白走的时候,她无法相送,本是上了城门,却又担心被旁人看见,最终还是避开了。 他又留了几十石的大米给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放在了伙房中。 她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信物相送。 她这才想起,在飞光塔上她要说的是,现在她觉得他是一个无敌之人。 不觉得伤痛是不堪,本就是一件无比英勇的事。 她没有对唐覆白说过,要他娶个夫人,再不用刀剑里来、喊杀声去。不是真心的话,就算是冠之“为他着想”的名义,她也不会说的。 只是分别的滋味,原来真的苦涩得让人难以下咽。 就这样蹉跎了一年,陕西境内的长城修完了,世子朱睿回到西京,要大开三天的庆功宴。 虽说是庆功宴,但宴请的规格并不大,一年的时间,世子倒是改了不少铺张浪费的习性。 朱睿发表了一番感人肺腑的演说后,大家便开始举杯痛饮。 喝到第三天,还纷纷出席的基本上都是想巴结朱睿的官吏,酒过几巡,酒量再好的人都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只有以蹭吃为目的的蔚饮,还保持着清醒。 她是半途来的,发现桌上有一个人此前并未见过。此人新剃了胡须,肤色黝黑,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每当她看过去,他都能准确发现她的直视。 她趁着热闹之际,问了邻座的官员道:“桌对面那位面生的是?” 邻座晃眼一看,笑道:“公公有所不知,他是刑部主事于敏才,数年前跟着陕西总督韩克出征,兵败被俘,今日才逃回西京的。你可知他回来的时候,延绥镇的官员发现他一双脚上蒺藜无数,他自己的并不知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哎哎哎。” 话正说着,就有人提起那邻座的后脖领,蔚饮抬头一看,居然是朱睿。 邻座见朱睿要坐,立刻捂着嘴起身让开。 朱睿大摇大摆地坐下,朝着蔚饮深吸了一口气,一副要开始畅聊诗酒人生的架势。 蔚饮看他面盘通红,张着嘴要说什么,却一个声音都没有发出,她猜他又要来劝酒,就举起面前的汤碗,跟朱睿碰了一个杯,仰头一饮而尽。 朱睿本是笑呵呵地看着她,神色忽然起了变化。 看到她已经喝了一大碗,朱睿伸手就拿过一个汤勺,又往她碗里添了几勺汤。 蔚饮看他不停地田勺,忽地有些忐忑。她几次趁朱睿喝醉,用鸡汤糊弄他都得手,这一次朱睿主动给她打汤,面上的表情还突然变得如此严肃。 朱睿努了努下巴,悠悠说道:“喝吧,慢慢喝。” 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大气不出地看着这场好戏。 蔚饮豁出去了,一抬手正要一饮而尽时,朱睿忽地握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地道:“我说了,慢慢喝。” 这时不知是谁打了几个饱嗝,气氛变得更凝重。 蔚饮倒不卑不亢,慢慢地抬起汤碗,慢慢地喝了下去。 一碗喝罢,她迎着朱睿的目光,等他的下一步安排。 朱睿忽地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她的背,大声说道:“公公果然神武、风流、有能耐!” 蔚饮听着他不伦不类的夸赞,也奉承地笑了起来。 其他人这才相互圆场,“来来来,喝喝喝”的声音又此起彼伏了起来。 蔚饮以为,一场小危机就这样过去,殊不知宴席终了之时,朱睿竟然开始耍起了酒疯。 他倒没有做什么太过出格之事,而是一头栽倒在蔚饮身上,旁人要来搀扶,他一个都不准,摆明了要玉全胜把他送回府上。 蔚饮顺着旁人的规劝,摇摇晃晃地将世子送回了府上。谁知进了府,她又稀里糊涂地被扯着推着进了房间。 正当她把朱睿扶上床时,朱睿一个野蛮地拉扯,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蔚饮心中大惊,幸得没有发出惊呼声,慌乱间她往房门一看,门早已被关上,仆人一个也不见,她一下子了然了。 “世子,”她用尽全力推开他,“想不到你居然有这种癖好!” 世子却不为所动,把她的手脚死死地钳住,任凭蔚饮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挣脱。 他低下头用脸去蹭她的脖子,蔚饮在挣扎中还碰到了他坚硬的…… 濒于崩溃的蔚饮大叫了几声“救命”,世子终于停下了动作,用阴鸷的语气问道:“你是想叫庙里的菩萨,还是唐覆白?” 蔚饮已经吓傻了,听到他突然提起唐覆白,勉强恢复了一点理智。 强压下惊恐的情绪,她生硬地说道:“我想叫皇上。” 听得这话,世子终于放开她的手脚,缓缓退到床边,理了理思绪,他说:“那日在唐覆白那儿见到的人,就是你吧?” 蔚饮一双手腕都被他箍红了,她抚了抚那痛处,不回答。 他清了清嗓子,似是清醒了不少,不情不愿地说:“刚才,那个,你没什么吧?之前我追问过唐覆白几次,想见他的堂妹,都被他搪塞了过去。原以为再见不到你,谁知道原来你就藏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啊。” “世子,你醉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世子忽然鼓起掌来,冷笑道:“看来唐覆白因‘结交奸逆’而被贬,并不冤啊。” 蔚饮皱着眉,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她实在不想听他这样提起唐覆白。世子又喃喃道:“你那双眼睛,简直让人过目不忘。” 蔚饮下了床就要走。世子的声音悠地又响起:“如果我能让你回京,做回女子,你可愿意?” 她一愣,一双拳头箍紧了又放,最终还是咬着牙说:“跟魔鬼做交易,只怕我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世子却不恼,眼睛半阖着,说道:“你考虑三日再回复我,最好这一答复能合我心意,不然,我只有去找你家中的亲人商量了。还有,若皇叔知道一点风声……” 他停了下来,许是在想用什么方式威胁她更好,想了一会儿,他才说:“若皇叔知道一点风声,我会让你知道,你想隐藏的,保护的那些东西,全都不会有好下场。” 蔚饮这才转过身去看他,说:“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你要是想把我弄回京城,养在小院里,玩个三五日,那就放手去做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猛地将那门拉开,气势汹汹地就走了出去。 世子万没料到她竟然一下子就答应了,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身影消失不见,一手扶额往后倒去,怨了自己一句:“该死的,为何要硬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