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弥漫着沉默的气息。 皇上用手指敲了敲扶手,不耐烦地问道:“听清楚了吗?” 蔚饮立刻俯下身去,额头贴着地面惶恐地应道:“奴家,听清楚了。” 皇上听她的声音如翠玉碎地,不知怎地来了兴致,吩咐道:“把头抬起来。” 蔚饮一惊,身子更低了三分。 一旁立着的掌印太监尖声呵道:“圣上叫你抬头!是不是听不懂?” 这一斥,蔚饮身子都抖了起来,她立刻抬起头来,眼睛只远远地看着皇帝脚下的金色阶梯。 本来皇上心里还暗忖,这堂堂佥都御史蔚世郡的女儿竟是如此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却没想到这一眼,让他顿有乌船偶入眼,吴歌盈耳鸣之感。 掌印太监看皇上盯着这罪臣之女一言不发,立刻小声提醒了两下:“殿下,殿下。” 皇上回过神来,低声骂了一句:“都是这副都御史洪政干的好事。” 蔚饮听到这声骂,又立刻跪低了下去,皇帝这下没那么恼火了,缓了声音说道:“行了,叫你家人今日发丧,明日启程。” 蔚饮咬着下唇,应道:“奴家遵命,多谢皇上开恩。” 等人退到门口,皇帝又说了句:“记着,每隔三天都要上报。” 蔚饮又在门边跪了一遍,说了一番感激涕零的感言,这才惶恐不安,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走了十几步,她才终于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蔚家一众老小早在门口翘首盼了许久,见她平安归来,立刻迎上去询问。 蔚饮只说一切安好,圣上打算让她将功赎罪,等到进了书房,她才把话跟父亲蔚世郡说清。 蔚世郡听了,还是不太敢相信,沉吟许久又反问道:“皇上真的让你去边塞?” 蔚饮点点头,说:“他说我们蔚家曾出过巾帼,就算上前线也不算有违男女之别,而且让我在那里做好监军,每隔三日都要去信汇报。” 蔚世郡还是不住地摇头,说“巾帼英雄?那是你奶奶时候的事了。” 蔚饮立刻说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如果不是让我去边塞,也是要让父亲去,甚至可能免职、入狱都未尝可知。若您被贬,我们一家人都是要去的,现在皇上只让我一个人去,真的算是格外开恩了。先前听陛下提到监察御史洪政,不知是否跟他有关。” 一听洪政的名字,蔚世郡就明白了三分,“我看就是他!他这招真够阴损的,杀人诛心,让你去,等于要你一条命啊!” 这官场上的各种厉害关系,蔚饮早就了然于胸。先前朝堂有人弹劾蔚世郡收受了别人的好处,断了个冤案,皇帝立刻要将蔚世郡问罪,蔚世郡虽没收受好处但案情的确没有断好,他百口莫辩,只得到处托人说情。 当时监察御史洪政表示自己愿意在皇上面前进谏,只因洪政之子洪世昌欲娶姐姐蔚溪,无奈最后蔚溪百般不愿,甚至以死明志,闹得这么大,洪家不愿意再娶姐姐,但肯定也咽不下这口气。蔚世郡猜测,洪政必定在皇帝面前反口,让小女儿蔚饮代姐上前线,肯定是洪政出的馊主意。 明面上买了个人情给蔚家,保了蔚家颜面甚至性命,但选个一个最弱的下手,且毫不留情。 蔚家人连夜未眠,开始操办一切。按照皇帝的旨意,蔚家人当晚就摆了灵堂,所有的人,除了蔚饮父母二人,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那个在棺材里躺了一夜的小女儿其实没有死。但蔚母也知小女儿此去凶多吉少,哭得老泪纵横,旁人劝都没法劝。 等到京城四周的亲戚都赶来见了蔚饮最后一面后,蔚世郡立刻封棺,安排蔚饮从后门离开。 蔚饮遵照皇帝的密令,扮作太监,还在脸上涂了一层药剂,原本白皙的脸颊红中带黑,仔细看还有一些麻子,这样一来更像一个阴柔的太监了。 西城门的十里坡上,几颗星低低地垂在天际。 蔚世郡最后一次交待道:“圣上交待的事情,务必做好,女儿,把握时机,求生为主。爹此后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要自己保护自己。今日匆忙一别,实不知何日能再相见!” 蔚饮上前抹去父亲的眼泪,握着他的双手哽咽道:“爹,您和娘亲的恩情女儿来世再报,我会好好的,您放心。这一次,就当把我嫁给了那边塞的大漠吧。千万保重。” 父女俩凄凄惨惨地告别后,蔚饮带着两个侍卫,策马向西,追赶早已于五日前启程的大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