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梅婧在心底喃喃念道,任由水雾在眼眸中缓缓凝聚打转。她太疲倦了,疲倦到甚至贪心地期盼着今晚可以不再面对夜生。
夜生背在身后的手指磕入了水泥柱的凹痕中。
他巴巴地望着眼前人,嗓音微哑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后悔了?”
梅婧想要挣脱桎梏,可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郑夜生,我让你放手,你听不明白吗?”
“放手?”心跳仿佛漏了半拍,强烈的不安感顿时席卷着夜生的神经末梢,“你说清楚,你要我放手什么……难道你真的后悔了?”
喋喋不休的追问令她烦躁。
此刻的她只想要一份安静,一份可以独自舒缓情绪的安静,可夜生偏不依不饶地来要一个她根本没空去思索的答案。
“后悔!我当然后悔,我做错什么了?我为什么不能后悔?”梅婧胸腔起伏,在钝重的喘息中迅速地抹了抹眼,“怎么样,听到你想要的了吧?现在满意了,彻底满意了吗?!”
箍住细腕的手掌顿时松开了,在皓白的腕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红印。
猝不及防的答案令夜生听到了源于自己内心深处的空洞回音,在这一刹那,周围嘈杂的一切仿佛都被消音,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空虚。
其实梅婧与旧友的对话,他从一开始就听到了。
从前他想当然的以为她口中的队伍,就是地方上的小小体操团,可直到刚刚,他才发现原来小玫瑰一直以来轻描淡写的训练,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回事。
她的队友是全运会的奖牌获得者,而全运会在她们眼里似乎也不算什么,因为她们还有更好的国际赛事可以参加……她哪里是什么小地方出来的体训队成员,也不是普普通通的舞蹈老师,她是落难了的凤凰,她原来竟曾是国家体操队的成员!
可这些过往,她却从没和自己提起过分毫。
并且在从前的朋友面前,她仿佛变了个人,变得冷漠,变得不再婉转体贴,仿佛回到初相识的模样,甚至还可以毫不犹豫地划清了与自己的关系。
“梅婧,你是不是——”
话还没落音,抬起眼来的夜生才发现,原来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他茫然地注视着这座城市的似水繁华。
其实刚才他很想问,你是不是嫌我没有本事,没钱没文化工作也不正经,说出来会给你在认识的人面前丢脸……不过现在,即使他没有开口问这个问题,小玫瑰的无端怒火也让他八-九不离十地猜测到了这个答案。
夜生忽然觉得有点冷。
他迟缓地直起身,迈开步伐,漫无目的地跟随着人流挪动着步伐。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才穿过几条马路,天上便骤起一道白光,随即惊雷乍响,洒起了瓢泼的雨珠。
夜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起来自己该避一避。
巧的是一抬眼,他发现不远处竟是最熟悉不过的牡丹花型富丽牌匾,于是他熟门熟路地小跑了过去,饶进后门,却没想到半路正巧碰到了从停车场中走出来的唐姐。
一身黑色呢风衣的唐幸似乎在发呆,就连手里的烟蒂灭了也未察觉。
烟蒂沾了雨水,变得有些软塌塌的,但却还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搭在指尖。此刻目光回转,她顿时和见了鬼似的打量着浑身湿漉漉的夜生。
“吓我一跳,大晚上的你过来做什么?驾照考完了吗?”
“还没。”夜生目光一转,脱口而出道,“想多赚点钱,给排个加班行不行?”
“心够黑的啊,还嫌我上次工资给你加的不够呢?”唐幸随意地将烟蒂往花坛一丢,继而轻嘲般地上下打量着他,“还有,瞧你这脸丧的,和家里死了哪房亲戚一样,谁敢让你上,还嫌最近客人投诉少呢?”
加班本就是混口一提,夜生原本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此刻被拒,他倒也坦然,顺势就老实地点了点头。
“哦,那我回去了。“
唐幸见他转头又要投身入雨幕中,呆傻迟钝的模样一点也不似装的,忽然觉得好气又好笑,随即沉下声喊住了他,“你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和我上楼一趟,我正好有话和你说。”
夜生好奇地眨了眨眼。
俊朗英气的眼睫濡湿在雨水中,就像是璀璨的琉璃倾洒在墨一样的天际里,太过摄人。
唐幸有一瞬间的怔神。
但也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
下一秒后,她便一个潇洒地转身,迈入了自己金碧辉煌的夜间王国。
在抵达楼顶的全景办公室后,她左翻翻右翻翻,总算从边角的矮柜中翻了条新毛巾丢给了他。随之她从自己黑色的皮包中夹层翻出了一张微折的名片,利落地递给了他。
“等你驾照考出来之后,就打电话去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