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光线渐沉。
夜生的脚边飞来了只小麻雀,扑着翅膀打了几个转儿又调头飞走了。
再度将视线转回红油粉的时候,夜生忽然觉得有些腻,于是他举起调料壶,在上面淋上了些香醋。
“她还常去你那儿游泳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
但明峰却第一时间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来啊,几乎天天来。婧婧知道我没回去过年,年后还给我捎了些家里的特产呢,心真细,心地也真是好。”
小玫瑰分明也知道自己没回去过年……
于是年后什么也没收到的夜生心里顿时不是滋味,继而醋意巴巴地仰起脸问道,“她都给你带了些什么?”
“我想想啊,好像都是红枣、笋干、蜜饯什么的小零食吧。”
“哦。”
明峰风卷残云地扫着盘,一时没注意到夜生眼底的那一抹失落。
“怎么了,难不成她没给你?”
“才不是,”夜生用食指的骨节轻轻地擦过唇,“她给我的,比这些好多了……”
“行吧,你一会上班记得悠着点啊,别再一个劲儿地傻笑了,小心你们老板发现,可有你倒霉的!”
夜生应付般地点点头,却没想到明峰的这句无心之言竟有一半成了真。
他是倒霉,不过却不是因为上班时不合时宜的傻笑,而是因为老板张茂兵在南岸生意场上的仇家寻上了门。几个人在会所中气势汹汹地寻了遍没找到人后,便将刀子对向了刚走进场内的老板娘唐幸。
唐幸原是新丝路模特儿出身,也是这间夜总会创办人张茂兵的第二任妻子。
或许是离得最近,也或许是出于爷爷从小教育要保护弱势的本能,夜生没有过多思虑,电光火石间便推开了唐幸,并猝不及防地被人在肩上扎了一刀。
肩部涌出来的暗红色血液迅速地溅到了妆容精致姣好的唐幸脸上。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夜场大姐大终于如梦初醒,这才打量清楚了凶相毕露的来人。眼见第二刀又要朝她直直刺来,而上半身被鲜血浸透的高瘦身影却仍想挡在她的身前。
唐幸一把按住了身前那个满腔愚勇的男孩,气势十足地厉声抬头道,“冤有头债有主,该找张茂兵报的仇就找他报去!今天就算在这儿就地了结了我,你们和他的账却还是算不清。况且欺负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说出去不但不好听,外头又能有几个人能对你们真正看得起?”
大厅中乌压压的人群都噤了音,霎时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巨型吊钟的指针挪动之声。而低着血的尖锐刀锋也在快戳到她胸口的时候顿住了。
“这小伙子家里条件不好,才刚辍学来我这儿工作没几天。他和你们无冤无仇,可你们刚刚这一刀下去得也太狠了。孩子回到家里,父母止不住要多心疼呢……”唐幸一把扯下了自己颈上价值不菲的蝴蝶丝巾,绑紧在了眼前人仍在潺潺流血的伤口处,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进而不紧不慢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张茂兵现在正在西边的花中城里打牌,各位请便吧,也烦请告诉你们上头的人,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今后咱们在城里各自做生意,依旧谁也不碍着谁!”
洛可可式的华美水晶吊灯下,举着长刀与铁棍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最终没有一个人先出声。
唐幸动作粗糙地为夜生止住了血,继而挽了挽一头浅栗色的长直发,佯装轻松地回头望向了穿着成套妥帖西服的大堂经理。
“老徐,快帮这几位大哥叫好出租车,车费咱们出了,定要让他们一路顺顺当当地到花中城,谁也赶不到他们前头去!”
老徐连忙重重点头。
大厅中人人心思各异,却没人敢在此刻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要去,就得你唐幸和我们一起去……”打头那位面露凶相的男人像是下定了主意,“不然谁知道你会不会在路上使诈,反将我们一军?”
“真可惜,原本我还想亲自带他去医院呢。”唐幸风情绰约地朝前指着,顺势垂眸看清了夜生清俊的脸庞,她眯了眯眼道,“你们瞧,这小伙子面相生的这么好,可你们的刀却扎得那么深,都不知道今后会不会给人家留下什么后遗症呢!”
感受到身后的异动,夜生的眼眸警惕的微微眯起。
尽管他的后脑勺有些眩晕,可意识依旧清醒,只是捂着伤口处的他如何也没想到事态竟然会发展到眼下这一步。
“少废话,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望着近在眼前的刀刃,唐幸反倒抬眸一笑,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妩媚道,“去去去,陪你们去就是了。拿张茂兵的命换我的命,也不是不划算。”
起身前,唐幸再度低下了头。
这一次她打量清楚了夜生胸前的铭牌。
“郑夜生。”她停顿片刻,鲜丽的红唇即刻扬起了一个迷人的笑弯,“你救了我一回,我会记住你的。”
直待唐姐和其随身助理小杜被一众人挟持离去后,大厅内的氛围瞬间溃不成军。
一层包房内听到动静的客人们争相向外逃窜,不明状况的服务生们也躲入了厕所与空包房,更有不少外头的路人探进头来看热闹。大厅内一时鸡飞狗跳,里里外外乱做一团,唯有靠在墙上的夜生使力地支起身来,用满是血污的手掌捉住了大堂经理老徐的手臂。
“快,打电话。”
尽管面上失去了血色,可夜生的眸光一如匪石坚定。
“夜生,你别紧张,120我已经喊人去叫了。”
“徐经理,不是叫救护车……”因为刚才的大量失血,夜生撑着墙,不免有些体力不支,重重地喘着气道,“是唐姐走之前在我背后写下一串号码,我把数字报给你,你赶快去打电话……让他们救人。”
老徐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于是在记下数字后,连忙疾步朝前台的电话机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