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傅家归来的小厮前来回话,他脸上却不见失望。
挥退小厮,沈慕倚在罗汉床上闲闲喝一口茶。
此时,一道娇俏的声音传进他耳中:“六哥,你现在倒还有闲心喝茶!”
来的人是沈慕的庶出妹妹沈珍。
沈珍虽为姨娘所出,但她出生时生母难产、生下她便撒手而去,沈珍便是一直养在沈夫人膝下。沈夫人有三个儿子却无女儿,对沈珍也多几分稀罕,视若己出。
沈珍是被沈夫人当成嫡女来养的。
有这一层缘故,她和沈慕关系素来不错,说话做事都不大拘谨。
十六岁的少女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一双水润眼眸蕴着淡淡讥讽,轻启檀口:“要上傅家说亲也罢,偏偏叫人家拒绝了,回头国公府不晓得怎么被笑话。”
沈慕斜眼轻哂:“你懂什么?”
“六哥,我是不懂。”沈珍蹙眉,“但何必呢?”
“你当真这样喜欢那位傅家小姐不成?”
“竟央母亲请动荣王妃……”
尽管沈慕纨绔之名在外,却无碍他生得一副好皮相,眉眼愈显风流倜傥。
他挑一挑眉,不以为意:“所以我说你并不懂。”
“请人上傅家说亲是为诚意。”
“成与不成是其次。”
沈珍无法理解,按捺不住追问:“为什么?”
然而沈慕没有回答,只轻轻笑了一声,又继续面上一派闲适喝起茶。
他已有数月不曾出现在傅新桃面前。
傅新桃定然以为他放弃了。
突然上门说亲纵然可能吓到她,却能让她明白他的心。
沈慕想得很明白,让傅新桃明白他一片真心,这是最为重要的。
被拒又如何?
正所谓烈女怕缠郎,只要他不放手,总有一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现下不急,待迟一些,他上傅新桃面前装一回可怜,难保小娘子不心软。
傅新桃过意不去、自会待他好,这事慢慢的也就成了。
沈珍半晌等不到沈慕开口解释,同样不知他在想什么,竟然一脸美滋滋。她左右看一眼房间里正听候吩咐的丫鬟随从,示意他们退下,方才在罗汉床上坐下来。
“六哥,你不觉得傅家的这位小姐很不淑女么?”
“满京都看一看,哪有这样跑去学医又成天扮做儿郎抛头露脸的闺秀?”
“我是不晓得你喜欢她什么。”
沈珍鼓一鼓脸颊,“偏偏她还不识趣,不领情。”
沈慕笑笑:“我就喜欢她不大家闺秀。”
“你口中这些大家闺秀都一个样,且个个无趣,没意思得紧。”
沈珍被沈慕说得一噎。
沈慕复道:“再则,她去学医是为了救自个的娘亲,说明她纯真善良。”
当初派人去打听傅新桃,沈慕便晓得她一身好医术是怎么来的了——
傅新桃九岁那一年,傅夫人病重,药石无用。后来遇一神医,神医却不要银钱不要珠宝,只道若傅新桃能在三天之内背下《证类草本》,便愿意考虑救人。
《证类草本》记载着一千七百多种药物。
要在三天之内背下来谈何容易?
九岁的傅新桃做到了。
神医大喜过望,又提出要收她为徒,否则不治病,傅新桃这才会去学医。
她似乎确实是一块学医的好料子。
才十七岁,已然医术了得,可以治病救人了。
“外头虽那么传,但不见得是那么一回事。”沈珍一副不相信的语气,“都说医者仁心,哪儿有那等子大夫,逼着别人随他学医,否则就不治病救人的?”
沈慕翻了个白眼:“你没见过不等于没有。”
“你来我这儿就为了说这个?”他终于不耐烦,“要这样,你可以走了。”
沈慕一面喝茶,一面下逐客令。
恼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沈珍跺一跺脚,气咻咻离开。
沈慕不在意。
他懒懒躺在罗汉床上,想到自己美好的将来,勾一勾嘴角。
·
傅诚放衙回府时已是傍晚。
见他迈步走进里间,徐氏迎上去,红莺行礼之后带着其他丫鬟婆子退下。
徐氏接过傅诚脱下来的官帽又帮他脱下官袍,说:“老爷,今天荣王妃登门了。”她取过一件常服,一面帮傅诚穿戴一面继续道,“是来帮英国公府说亲的。”
傅诚拧眉:“为了沈家的六少爷?”
“是。”徐氏颔首说,“这位六少爷名声在外,我是舍不得的……”
“所以,便是荣王妃上门,我也没有松口。”
“就是心里不踏实。”
思索之间,傅诚引着徐氏在椅子上坐下。
自己的夫人在这件事上心里有什么顾虑,他不是不明白。
为徐氏和自己各倒了杯茶,傅诚问:“荣王妃可曾说过什么?”
“倒没有。”徐氏柳眉紧蹙,“只拒了这婚事,怕荣王妃面子上挂不住。”
“便是荣王妃上门说亲也没有就要人答应的道理。”傅诚沉吟道,“既然不曾说过旁的什么,夫人姑且宽一宽心,莫自己吓唬自己,待看一看怎么回事再说。”
徐氏介怀的是上门的人是荣王妃。
如若单单一个媒婆,那拒了便也是拒了,怎么偏偏是荣王妃呢?
纵是忧心忡忡也无法。
徐氏叹气:“现下唯有这般了。”